话语犹如惊雷,炸得雅致小楼内的人额头冷汗直冒。
如此反骨之语,谁敢想是从一御史口中发出的,可是又无人敢出言阻止。
魏忠贤听闻过后,亦是阴晴不定,心中正不断平衡着利弊。
而先前还谄媚讨好的崔呈秀,此刻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语后,心中那作为儒生的最后一点良知,总算被唤醒了。
他当即瞪着李夔龙,怒道。
“干爹,万万不可听这厮胡言乱语!”
魏忠贤一惊,忙问道。
“我儿,这是为何?”
“干爹,我等如此聚集,说破大天去,不过落一个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的罪名。可要是听这厮谄谀,走了那万劫不复的一步,那可不仅是挨千刀万剐,更是要株连九族的!”
崔呈秀干说着还不过瘾,终于是直起身来,似年轻时一般,指点江山道。
“我知干爹你有内操,可以控制皇宫。可您控制不了天下藩王,亿兆黎民啊!一旦宫中有变,天下藩王必定进宫勤王,我等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呐!何况...您还是个无根之人...”
“不必再说了!”
魏忠贤被最后一句话给扎心了,当即断绝了更进一步的念头。
是啊,他当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当皇上,这就是他的命啊!
“我儿说得甚好,李夔龙,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否则咱家要治你的罪了!”
“是是...谢千岁饶恕。”
“可是新皇对我们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如此反常的看书,着实有猫腻啊!”
李夔龙也有小心思,一听到魏忠贤还有顾虑,连忙上计道。
“千岁不如试探一番?”
“如何试探?”
“今日陕西干旱,边陲又有争端。这新皇就是再沉得住气,不会连这个都不理的,他若真有反应,便证明新皇乃是装的,若真无反应,我等皆可高枕无忧了。”
“好好!咱家这就去办!”
魏忠贤终得良策,赶忙起身赶往了新皇所在的藏书阁处。
至于那两本奏章,其实早在他手上押了许久。
他是秉笔太监,有批红之权,任何奏章都得过他的手。
他不想给皇帝看,皇帝还真看不着!
话分两头,藏书阁处还是静悄悄一片。
诸葛亮读书已有半月,史书自然不必多说,早已经是品阅多次。
此刻他观看着的,乃是成祖皇帝朱棣集天下儒士所撰写的《永乐大典》。
这本书记载着古今中外的种种知识,更可以为诸葛亮快速了解三国之后,各种技术,经学,思潮的变化。
其中最引诸葛亮留意的,乃是火器二字。
这是三国时期从未出现的产物,最是新奇,也最能引起诸葛亮的好奇。
因为这火器按照记述,能以火药激发炮弹,射百步之外一物。
最为重要的是使用者不必力有千钧,亦能使用。
这意味着只要火器足够,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配合演练,亦能成为一只火铳军。
诸葛亮暗暗记下,更是细细品读,打定主意要好好看看这火器。
“只是可惜,这火器无论火铳还是大炮,皆不可连发,颇为遗憾。”
他点评道。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诸葛亮抬头一瞟,又是那位老太监魏忠贤。
此时的魏忠贤脸上挂着赔笑,双手捧着一碗冰肌莲子羹,恭恭敬敬的来到了新皇面前。
“皇上,您看书也有些时间了,不如喝一碗莲子羹消消暑气,舒展一下身心吧?”
“放下吧。”
诸葛亮还是没有放下手中的书籍,只不过悄然的把书籍的内容,翻到了木工一页。
这一细微的变动,引得暗中打量的魏忠贤欣喜不已。
他是大字不识一个,但看得懂图啊!
那些复杂的结构图,不就是天启帝所迷恋之物吗?
难怪是兄弟,真连喜好都一样啊!
心中大定的魏忠贤愈发从容起来,但依旧不忘了将预先准备好的奏章递了上去,语气加重道。
“皇上,陕西大旱数月,陕西布政使急求朝堂发粮救济。辽东亦有变动,建奴闻中原有变,多骚扰掠地...这些事都得请皇上定夺。”
诸葛亮闻言,心中虽有几分着急,但多年领兵北伐的他,早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
听魏忠贤说完,也只是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书,故作慵懒道。
“便由你定夺吧。”
熟悉的话,熟悉的人,此时的魏忠贤心里都要高兴得飞起来了。
那天启帝不就是这样,大权才尽在他之手吗?
此时的他越看新皇越顺眼,更是打定主意不能让新皇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好不容易又上一位可以把控的皇帝,可别像天启帝一样,英年早逝了!
“老奴领命。”
魏忠贤摆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步履蹒跚的腿出了大殿。
刚一离开诸葛亮视线,他便挺直腰杆,脸上浮出得意之色,大步的赶往前朝而去。
他要去像以往一样号令群臣,让众臣折服了。
可惜的是,这次同以往大不相同了。
因为无论魏忠贤怎么说,群臣都只愿意相信是他魏忠贤囚禁了新皇,而不是新皇故意不见群臣。
一个皇帝,就是再信任一个人,怎么可能连册封皇后这样的大事,都不过问呢?
双方调和不下,干脆在前朝僵持了下来。
魏忠贤倒是无所谓,左右大权在握,后方又高枕无忧,他有闲心同群臣们耗下去。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情转直下,并且异常迅速。
...
且说在新皇消失一个月后,也就是九月二十四日这一天,群臣集体爆发了。
这一日,早朝时分,由英国公张维贤带头,六部官员,左右御史,上下宗室,甚至于新皇的老丈人周奎被召集了过来,围堵在宫门前叫唤。
他们都相信一件事情,新皇被阉人软禁,性命是危在旦夕,必须尽快救援。
于是都同疯了一般,集体直闯宫闱。
这魏忠贤就是再狂,面对如此群愤,也不敢阻拦,只能捏着鼻子让人带路,去面见新皇。
“各位大人消消火,我魏忠贤真没那个胆子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事情呐,要明鉴呐!”
魏忠贤那发福的脸上早已是愁容满面,他是怎么解释,这帮人是怎么都不听。
特别是那张维贤,他本就是朝堂上无可撼动的大明国公,又掌握京城守卫,威望极高。
自己风光正盛的时候,都不敢轻易招惹,就别说现在了。
由他带头闯宫,莫说那群小太监了,就是王宫守卫都颤三抖。
“魏忠贤,你这个狗奴才,你有胆子就把皇室宗亲,内阁首辅,六部言官,五寺,国子监,包括本公在内全都杀了,不然今日你休想阻止我们面见皇上!”
张维贤身居高位多年,官威自盛,又是将门之后,这一嗓子下去,谁敢阻拦。
于是一群人就在小太监们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之中,来到了新皇所在的宫殿外。
此时这里已经跪倒了一大片太监和宫女,全都因为群臣暴走而瑟瑟发抖。
毕竟今日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呢!
魏忠贤眼看此景,他已是无计可施了。
唯有让大家见到皇上,再让皇上为自己辩驳几句,才能把他的冤屈给解释清楚了。
左右他压根也没有软禁皇帝,甚至恭敬有佳,只要新皇出面一解释,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快去把皇上请出来,就是拉也要把新皇拉出来,不然的话,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咯!”
魏忠贤哆嗦道。
“明白,九千岁请放心,我们一定把皇上请出来。”
小太监们也吓得六神无主了,回应了一句后,便推开殿门,鱼贯而入,一个个愁眉苦脸,都在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话劝新皇挪窝。
可今天有点邪门。
往日只会在案牍前读书,哪也不去的新皇,今日忽然就来到了殿门口。
不等小太监们开口说话,便已经起身向殿外走去。
按理来说,新皇如此配合,这是小太监们的幸运,也是魏忠贤的幸运。
但邪门就是邪门,那诸葛亮一出现便有几分衣衫不整的味道,连发梢都有些凌乱。
除此之外,眼眶泛红,一幅虚弱的模样。
当群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血压蹭得一下就上来了。
张维贤指着魏忠贤的鼻子就臭骂道。
“大胆魏忠贤,你还敢说你没有软禁新皇,你看看新皇的模样,都被你折磨得憔悴了。”
“不是啊,英国公,那是皇上熬夜读书落下的...”
魏忠贤被骂的喉咙发苦,心里憋屈,他说的可都是真的啊!
为什么大家都不信呢?
张维贤更是怒吼道。
“你住口,休要狡辩。别人不敢说,我还不敢说吗?阉党祸国殃民,今日又胆敢软禁新皇足足一月,何等胆大妄为。左右何在,今日不拿下魏忠贤,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冤枉呐!!”
魏忠贤一下就急了,他是真冤枉呐,明明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干,怎么就惹了众怒呢?
幸好周围的人都是他的人,虽然英国公嗓门大,可压根没人敢动手。
那些言官们,也只是絮絮叨叨,以头抢地尔,不敢有什么动作。
魏忠贤反应过来,现在唯一能把事情解释清楚的人,就是自己身后的新皇了。
他连忙回头,跪在新皇的脚边不停的磕头,脑门都磕出血以后,这才泪眼婆娑,摆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抬头道。
“皇上,天地良心,日月可鉴呐!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软禁您啊!奴婢这下真被冤枉透了,还请皇上开开金口为群臣解释,我魏忠贤几时有软禁过您呐!”
诸葛亮没有说话。
魏忠贤急眼了,竟扯着新皇的衣角喊道:“皇上,您说句话呀,皇上!”
诸葛还是没有说话。
这时候张维贤一个箭步上前,护在了新皇身旁,再次询问道。
“皇上,您是不是遭到了这狗奴才的胁迫,或是软禁,臣就是命丧当场,亦要护您周全。”
群臣见了,也连忙说道。
“皇上,我等具在,还请直言!”
这一番功夫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这位年仅十六岁的新皇身上。
他依旧没有开口,只是那浅浅的目光忽然挪了几分,落在了魏忠贤的身上。
魏忠贤心中顿时一凉,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
我敲...不会吧...
当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时候,一心护主,热血上涌的张维贤立马大喝一声,猛得向魏忠贤扑来,口中更是怒吼道。
“狗奴才,就知道是你软禁了皇上,你该死啊!!”
魏忠贤只看到一团黑影闪过,英国公的身子就已经压了上来。
紧随其后的,是同行的御史们。
软禁皇帝这种天大的罪名,他们若是没有任何表现,事后必遭责罚。
就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也得上。
接下来就是六部官员,大小太监和护卫们。
整个场面那是乱做了一团,但谁也不敢为魏忠贤说半句开罪的话。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魏忠贤,就已经被张维贤像是提鸡崽一样,提到了群臣面前。
那些曾经挺他的,或者同流合污的人,此刻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全都缩着脑袋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谁也没想到,这一代巨监魏忠贤,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落败。
他冤呐,可真得是太冤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那些被他冤枉之人的心情了。
而始作俑者,为自己扇着扇子的诸葛亮,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临了,嘴角才浮现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