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伯言前面说了半天,忽然话锋一变,问起了顾如画的消息。
传旨的太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道,“国公爷可能还不知道,顾世子妃,在前不久的宫变中,遇难了。”
“什么?”安国公想装得惊讶些,可他实在没有演戏的天分,脸上还是僵着,只是语气里显得有些惊讶。
倒是安老太君惊叫了一声“画儿”,陶氏连忙扶着她,一时显得慌乱不堪。
安国公冲那太监拱手,“还请公公到厅中稍坐,喝杯茶。”又示意管家去安顿等在边上的钦差队伍,再吩咐陶氏,“你扶着母亲先回后院去。”
安老太君还不肯走,陶氏用力扶着她,哀求地说道,“母亲,儿媳扶您先回去歇息片刻,回头等国公爷回来,会跟您说的。”
姚伯言就觉得,自家老母亲和夫人,原来都比自己有演戏天分。
安老太君好像被陶氏说服了,被扶着离开。
传旨的太监看到这情形,暗自长出一口气,幸好离京时他也猜想过安国公会问些什么,对于顾如画之死,他已经请示过,明白该怎么回话了。
所以,看安老太君和陶氏离开,他沉重地叹了口气,“顾世子妃进宫为先帝爷守灵时,刚好碰到秦王余孽在宫内谋反,她为了保护太后娘娘,被贼人挟持。圣上派人紧追其后,却没找到世子妃。”
“没找到,那就是还活着?”
“不瞒国公爷,世子妃娘娘被挟持时,城外流寇不断,到处抢掠。而且,圣上让人紧锁四门,都没有查到。后来,在坤宁宫火场的灰烬里,发现了顾世子妃衣裳的布片。”
“想来是秦王余孽发现挟持了世子妃也无法逃出宫去,引火自尽时,连累了世子妃娘娘。圣上和皇后娘娘很是哀痛,派人往云州送过旨意,想看看是在京中为顾世子妃立一座衣冠冢,还是立在云州。但是,夏世子没有回音。”
“圣上说,夏世子对于发妻都能置之不理,不该执掌重兵。所以,圣上才命奴才传旨,让您率领十万精兵回京勤王。”
“奴才与顾世子妃虽然没接触过,但是,顾世子妃忠贞贤淑,奴才们也很是佩服。”
那太监说完,还擦了擦眼角。
安国公木着脸听着这一切,对上那太监的目光,想了半天,问出一句话,“这事,是真的?”
“奴才哪里敢骗您啊。这事,京城中很多人知道,当日还有不少宗室女眷在场,都亲眼看到了的。”
“原来是这样啊。”姚伯言叹了口气,“公公现在在哪里落脚?我先回后院,安顿一下家人,再与公公商议派兵之事。”
“国公爷先去安慰一下老太君和夫人吧。”那太监看到刚才安老太君的神色,对姚伯言的话倒是没生疑,“我们在城里包了家客栈,待明日再与国公爷商议。”
“好。”安国公叫了管家,让他陪着传旨太监出门,看到所有人离开,他转身,往后院走去。
安老太君和陶氏都在松瑞堂中,顾如画也陪坐在一边,看到姚伯言回来,安老太君开口道,“那死太监走了?”
“母亲——”老太君这粗鲁的话,姚伯言有些无奈地叫了一声,“画儿还坐在这儿呢。”
“就是画儿坐在这边,我才要骂一声死太监,竟然敢咒画儿死了。”
“外祖母何必跟他们生气,不过是受命于人而已,他说什么做什么,也都是人家借了他的嘴。您跟他生气,那才是不值当。”顾如画开口劝慰。
陶氏看了她一眼,有些忧心地看向姚伯言,“老爷,现在这事,要如何处置?明珠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之前想着到幽州来怕出事,一家人分散着,儿子回了老家,女儿一个嫁在冀州,一个嫁在青州。
现在,听那传旨太监的话,夏绰要先调幽州的兵去救急,再让姚伯言去云州要兵。
要是姚伯言不遵旨而行,夏绰会不会派人去捉拿儿女泄愤?
陶氏是当母亲的,听到顾如画在京城遇到的那些凶险,就会想到自己的儿女。明珠姐妹俩没有画儿的本事,要是她们落到京城,不就是死路一条了?
“大舅母不用担心,您看现在的钦差卫队,我听说这次护送的钦差卫队只有几十人。这说明朝中派不出多少兵将了,御林军人力都舍不得浪费。他有心想要派人去挟持,手里也没那么多人手。”
“夏绰倒行逆施,越州云深还以端王世子的名义号召天下共同征讨他这个不孝不悌之人,其他地方也有响应的。夏绰的圣旨,哪怕盖了玉玺金印,只怕出了京城就没几人承认。政令不出京城,表哥和表姐他们就能安稳无忧。”
“再说,我离京之后,给大哥写信,让他设法通知二舅舅、表哥、表姐他们,让他们多加防备,家中护卫多些,若有不对,可以带人去定州,或者来云州。大哥现在在做些生意,要往来南北,消息肯定灵通些。要是有二舅舅他们的消息,大哥肯定会写信告诉大舅舅的。”
“好孩子,难为你自己都还没安稳,就想着他们。”陶氏听了,拉了顾如画的手,感激地说道,“大舅母知道,这事说起来简单,要安排起来,一个不好就得泄露了你自己的行踪,置你于险地。大舅母记着你的情。”
“大舅母说的什么话,从我记事起,大舅母对我的维护,我们一直记着。小时候,我还想,您要是我母亲,就好了。”
“你要愿意啊,以后大舅母就是你母亲。”
“好了,一家子骨肉,不要说这些生分的话。”安老太君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看向姚伯言,“那太监带来的圣旨,你是怎么打算的?”
姚伯言抹了把脸,“那死太监,拿儿子当傻子哄呢。”他心里有些怒意,一开口,也学了老太君的称呼,等到回过神,就看到陶氏嗔怪地瞪他,顾如画已经趴在陶氏肩头,吃吃地笑了。
他自己也不由笑了,“那太监说,他作为监军,先带着幽州的两万人马回城。然后,让我拿着圣旨,到云州找夏世子调兵。”
“这是怕自己陷在云州,不敢去,拿我当枪使呢。”姚伯言叹了口气,“先帝在位时沉迷炼丹,政事过问的少,可是……夏绰这旨意,一箭双雕之意也太过明显了。”
明宗虽然也昏庸,可他昏庸在一心只想求仙问道上,论起拿捏朝臣的本事,其实不算差。到了夏绰这儿,学了明宗的形,却没有掌握其中的精髓,看着就让人觉得可笑。
顾如画知道,夏绰也未必不知道这旨意会被看穿用意。可他也是没办法了,京城被围这么久,天下一个要勤王的都没有,倒是打着拥立这个拥立那个的名义,举起反旗的不少。
他现在是赌一把的赌徒心态。姚伯言要是遵旨了,皆大欢喜。要是没遵旨,也就损失一个太监几十个御林军而已。
以姚伯言以前的性子,他也许不会去云州调兵,但是那太监要调走幽州兵马,十有八九是会同意的。现在嘛,顾如画抬头,“大舅舅,您打算让那太监调走兵马吗?”
“旨意都来了,自然是要让他调走的。”
顾如画吃了一惊,大舅舅还是打算要让那太监调走兵马?京城里有几万,再有这两万人马到京,到时里应外合的话,京城被围之危,或许就能解除了。
顾如画没想到自己铺垫了这么多,大舅舅竟然还打算遵旨而行?那她来这儿一趟,不就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