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低声将这事前后说了一遍,“这三天里,主子没有歇息,一路赶过来。”
还有其他的,他没有多说。
比如为了让流民叛军能在恰当时机来到京城外,刚好掐断京营的人来接应顾显一行,就这一件事,主子就耗费了多少心力。
唐鹤年、临渊几个为了将功折罪,在京城内外的忙碌。
他微微皱眉,看向顾如画,“世子妃娘娘,这话奴才说了是逾矩。但是,就算主子醒了要处置奴才,奴才还是要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主子对您的心意,还不够真吗?”
“你怎么跟我家姑娘说话?”小蛮气得想揍人,怕吵到夏南,压低了声音冲双喜低吼。
双喜瞪了她一眼,“世子妃娘娘嫁入王府已经快一年了,你们为何口口声声还是称呼姑娘?”
小蛮张了张口,咬紧嘴唇倔强地不开口了。
同贺不赞同地叫了一声“双喜”。
双喜却皱眉看向顾如画,“世子妃娘娘可知道,主子为了赶回京城,丢下了北地一堆事,金人那边有异动,王妃娘娘坐镇云州……”
“双喜!”同贺喝了一声,“世子妃娘娘,您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他只是……一时鲁莽,对您和主子绝无不敬之意。”
顾如画看着夏南,轻轻摇头,“没事。”又郑重向两人道了一声“抱歉”。
哪有让主子认错的道理?这若是让世子知道,自己和双喜只怕都要被赶出去。同贺脸色微变,就要拉双喜跪地请罪。
双喜听到这话,不情愿地起身,嘴里嘟囔,“这道歉应该对主子说。”
“你说得对,待他醒了,我会说的。”顾如画冲两人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不要惊动夏南。
听到她说要和夏南道歉,双喜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面对双喜的指责,夏南说过的那些话又在心头拂过,顾如画生出了几分羞愧。她拿出帕子,替夏南擦了擦脸上的尘土。
这次见夏南,他再无当初初见时的飘然出尘,也没有君子如玉的仪表了,就现在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当不起一声妖孽了。
可是,这样的他,顾如画却觉得他触手可及。
夏南转了转头,依然沉沉睡去。
同贺见顾如画不像怪罪的样子,将双喜拉到边上,“也不知官道那边情形如何了,你带人过去看看。”
“主子安排的,必定万无一失。”在双喜心里,自家主子可是算无遗策。
不过口中这么说着,到底还是带人往官道那边赶去。
顾如画想了想,叫住了双喜,“世子可有吩咐,如何处置官道上那些人?”
“主子说我们人数少,只将人惊走就是了。”
顾如画想了想,叫了秦三娘过来,“你让人都换上流民衣裳,跟着双喜一起去。”又对双喜说道,“不能让他们往北逃。”
“如今各种传言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只要没有钦差去幽州传旨,一切就只是传言。只要我舅舅还是幽州总督,这一路就能少些风险。”
“世子妃娘娘顾虑得是。”同贺也赞同,“主子路上也说,若是有人来传旨,不能让他们过去。”
不管夏绰是不是得位不正,世人对于圣旨和皇帝还是有敬畏之心。总有一些愚忠之人,见到圣旨就认的。
北军中,谁也不敢说没有这种人。若出来一个,危害可大可小,难以预估。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让传言只是传言。
小蛮自豪地说,“我家——我们守在这儿,已经劫了两拨钦差了。”说完冲双喜骄傲地抬起下巴,“要不是我们,圣旨都过来了。”
双喜不知道还有这事,嘴巴动了动,才低声说,“奴才这就领人过去。”冲顾如画抱拳行礼,赶紧走了。
一行人坐在官道边,顾如画听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打喊杀声,居然也睡了过去。小蛮看她睡着了,连忙冲包袱里抽条披风过来,给她披上。
待到夏南醒来时,发现眼前居然生了一堆篝火,顾如画坐在自己前面,正沉沉睡着。
他稍微一动,顾如画睁眼醒了过来,看他已经睁开眼,“你醒了?可要喝点水?”想起身差点滚地上,原来靠坐得太久,腿有点麻了。
夏南抬手拉住她,一手撑地,直接坐了起来,“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同贺听到动静,走过来低声禀告道,“主子,双喜刚才送信回来,官道那边惊马之后,御林军的人伤了一些。他与秦三娘带人拦在北边口子,没让人跑过去。其他人看到京城那边火光漫天,跑回京城去了。”
没往京城方向跑的,都被杀了。
“京城那边没有人过来,双喜已经带人去那边找唐先生和临渊,若是事情顺利,唐先生和临渊他们应该和双喜一起回来了。”
夏南点点头。
顾如画从小蛮手里接过一碗粥,“这是用瓦罐煮的,一直放在火上温着。你们一路都是吃干粮,你先喝碗粥,已经在下面了。”
夏南也是真的饿了,接过碗大口喝完。
很快小蛮又捧了一碗热汤面过来,夏南拿过面,“你饿吗?”
“我不饿。你快吃吧,同贺他们都吃过了。”顾如画看筷子有些水渍,擦了擦递过去。
夏南不由笑了,“你还是头一回给我递筷子。”
顾如画想想自己入府后两人相处,有些嗔怒地看了夏南一眼,“快吃吧,你不饿吗?”
夏南就觉得她这恼羞成怒的样子,格外有趣,端过碗吃几口看几眼,看得顾如画更是面色渐渐红了,恼得甩手起身。
夏南没有阻止,看她走出一段路,又回头问同贺,“顾显是死了,还是跑了?”
“双喜查过死的人,里面没有顾伯爷,应该是跟着人一起跑回城去了。”
“他肯定跑了,一看到惊马,他就往后跑了。”顾如画的声音插进来。
夏南抬头,看她端着一碗面站在边上,“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用支开我的,那人,对我来说,就算不是仇人,也只是个陌路人而已。”顾如画坐了下来,原来他故意支走自己,是为了问顾显,这是担心自己听到他死了会难过吗?
“他若死了也就死了,他若没死,我不会让他去定州,他要是往南跑,我不会管他。”顾如画说完,咬着嘴唇看向夏南,“我不会管他死活。”
看到她这有些倔强偏偏很坚强的样子,夏南叹了口气,附耳低声道,“其实,你不用紧张的。因为,我也一样这么想。”
顾如画一愣,蓦地想起北地那据说中毒已深的成王,看夏南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就有了感同身受。
夏南笑了,“你看,我们不是很般配吗?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淑女。我没有好父亲,你也没有。你不孝顺,我也一样……画儿,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如画脸色一下涨红了,只觉得眼前这人,跟之前印象里的人换了个魂一样,当初的矜持守礼和端方,都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