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是先前的夜,四周突然沉寂地让映姿无法适应。尽管映姿迫切的想听到那个声音,想见到那个陌生的婆婆。
映姿重新又回到了床上,细细回味着陌生婆婆反反复复的一句话:“一入宫门深似海,命运多舛自皑皑,一脚踏错还不来。”
映姿深信婆婆不会平白无故说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肯定是在暗示着什么。
仔细斟酌,为什么是一入宫门?皇宫吗?不可能,难道是王宫!婆婆是想说,一旦踏进王宫,坎坷的命途,将不尽人意,一生尽毁。
映姿冷笑了一声,忍不住自嘲自讽,入不入王宫,能由得了自己吗?从一出生,就预示着比别人低等的身份,如果不是自己有着坚韧的意志力,恐怕现在早已成了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
正因如此,彭怡恒成了她生命中的唯一依靠,他的恩情,即使粉身碎骨又如何?
尽管益王是凶神恶煞,尽管王宫是深不可测的悬崖,那又怎样?无非就是一息尚存的苦苦挣扎,过着俯仰由人的生活,彭府又能比王宫好过多少?
也不知什么时候,映姿终于熬不住长夜漫漫,沉沉睡去,眼角却是掩饰不住尚未干枯的泪痕。
天已大亮,映姿依然在睡梦中迟迟没有醒来,直到哐当一声巨响,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踢开,惊觉的映姿立即坐了起来。
莫非又是彭锦悦无端来闹事?映姿早就厌弃她没完没了的纠缠,马上就要远嫁建昌城,最后一天也不能让人消停。
无奈之下,映姿只能面对即将来临的麻烦,穿好衣服一切收拾就绪,当抬头的一刹那,映姿愣住了,明明就是彭怡恒,他的脸色煞白,像木头人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倒是像极了昨夜的黑影。
映姿不明白彭怡恒为什么会有这种难看的表情,按说龙宇剑失而复得,彭怡恒应该高兴才对。
还是因为自己要远嫁建昌城,彭怡恒舍不得兄妹之间的情感而恋恋不舍?
无论是何原因,映姿终究是不敢看彭怡恒的眼睛,那目光似乎能够穿透映姿的心脏。
“大哥,你何时从军器局回来的?快坐。”映姿试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亲自搬来一把椅子让彭怡恒坐下。
让映姿倍感意外,彭怡恒竟然紧紧抱住她,好一阵泫然涕下,受他渲染,映姿也跟着泪流满面。
彭怡恒内心的酸楚,只有他自己清楚。也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对这个无半点血缘关系的映姿,远远超过了兄妹之情。就在益王救下映姿,死死盯着映姿的那一刻,彭怡恒油然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醋意。
正是这迟来的醋意提醒了彭怡恒,他早已喜欢上了映姿。只可惜明白的太晚,龙宇剑的踪迹是否与太子有关,尚且是个谜,如履薄冰,岌岌可危的彭怡恒已陷入绝望之中,这从天而降的灾难已成定局,他无法再期盼拥有男女之间的情感。彭怡恒只希望家人不受牵连,尤其是无辜、可怜的映姿。
让彭怡恒始料不及,势如累卵的局势居然一度反转,彭有闲昨夜亲自送去了龙宇剑,而找到龙宇剑的人正是他特别抵触的益王。
本来这是一个惊喜,有生以来的惊喜,却是意想不到的当头一棒,晴天霹雳!
龙宇剑的失而复得竟然是映姿用终生幸福换来的,怎能不让彭怡恒撕心裂肺。在彭怡恒的心里,映姿是她的唯一,接近于三十的他从没有对任何女子动过心,唯独映姿,可是这迟来的爱却偏偏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间。他更懊悔为何没有早点向映姿坦明心意,或许……
再多的假设再无意义,无法改变的事实只能接受,原本当晚彭怡恒就匆匆来到府里想见一见映姿,也算是最后的告别。
怎奈彭有闲看出彭怡恒对映姿的不一般,更担心两人过多的纠缠,一旦让益王知道了,会祸及满门,故坚决反对他们相见。抵不住彭怡恒一夜的纠缠,甚至以死相逼,不得已才给了彭怡恒一炷香的时间。
此时的彭怡恒纵有千言万语,只能缄口不言,承受着内心的凄冷。
他恨自己无能,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生生的被人夺走。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只不过有心无力罢了。
倘若因为自己的私心和益王对立,而造成彭家老老小小几十口人丧命,真的是得不偿失了。他不想这种悲剧发生在自己家里,只能狠下心来忍痛割爱。
“大哥,龙宇剑被益王轻而易举的找到,想必是太子所为。好歹事情没有演变的太坏,解决了大哥多日以来的困扰,妹妹感到很欣慰。”映姿焉能明白彭怡恒复杂的苦衷,只以为他第一次表现出的脆弱,完全是因为自己远嫁他乡,而爆发出的不舍而已。映姿慢慢推开彭怡恒,用衣袖擦拭着彭怡恒脸上的泪痕,试图找点开心的事情让彭怡恒能够转变一下不悦的心情。
“都是大哥害了你!都是大哥的错!”彭怡恒终于开口说话,满心都是无尽地歉意。
“这是我自愿的,大哥莫要把莫须有的罪责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王妃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说明你妹妹有这个潜力,将来我能想尽别人所没有的荣宠,那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大哥应该为我高兴才是。”映姿暂时抛去自己的烦恼,强作笑颜,为彭怡恒疏解内心的郁结。
真的是这样的吗?彭怡恒心如明镜,怎能不知映姿对这桩婚姻的排斥:“可是……”
“你怎么还不走?益王的车辇马上就到,赶紧去门口迎迎。”彭有闲突然的一声怒吼,打破了原有的平和气氛。
彭怡恒被彭有闲强行拉走了,映姿的伤感却是迟迟不能挥去。
……
时间不长,绿荷拿来了一件深红色的新娘服,似乎脸上的情绪不太好,映姿懒得问,绿荷也没说。
红绸罗缎,金簪玉镯,该穿的穿了,该戴的也戴了,一切准备就绪,正好益王的车辇已经到了彭府门口。
映姿由绿荷搀扶着出了坛园,行人小径的两旁披红挂彩,倒是显得有些喜庆的感觉。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坛园,些许的不舍涌上心头。虽说每天过着不尽人意的生活,眼前不起眼的房子却是她疗伤的唯一居所。
快到彭府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同样挂着红绸的车辇,门口有彭有闲、王氏、赵氏、彭怡逢和彭锦悦,唯独少了彭怡恒。
“赶紧着走吧,姑娘,别让益王等急了。”绿荷催促着。
是啊,该走了,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到彭怡恒,或许他承受不了兄妹之间离别时的伤感,才故意躲避的。
罢了,罢了,不见就不见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也省得最后哭哭啼啼,更是不舍。
映姿转身向门外走去。
“站住,不许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