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焉院是彭府里分割出来的院落,里面有十几间厢房,院落里虽没有花花草草做掩衬,比之赵氏只有七八间厢房的益华院,总是有大出许多的好处。
正中的厢房是王氏的主卧,也是三间通房,两侧的厢房分别是彭锦悦和彭怡恒的房间,彭怡恒虽然很久没有住过,但是王氏依旧吩咐下人定期来打扫。
主卧里灯火通明,床上坐着正在泡脚的王氏,旁边的椅子上则坐着赵氏。
自从出了地窖,赵氏一直思索着彭怡恒的话,起初还觉着赞赏有加,但后来她慢慢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后怕,总觉着映姿的释放是给了她莫大的威胁。当年她和王氏曾经做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至今想起来都不免心惊肉跳。她知道倘若有一天,事发之后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恶劣后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发生,倒不如撺掇着王氏尽力阻止映姿走出地窖。
“姐姐,猛一听恒儿说的话,确实不无道理,但平静下来仔细一想,如果真把那个小贱人放出来,后果定会不堪设想。”赵氏情绪有些激动。
王氏不以为意,总觉着赵氏大惊小怪,把莫须有的事情想象成惊天地泣鬼神一般,简直就是自惊自扰:“什么叫不堪设想?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放出来了又怎么着,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王氏越是平静,赵氏心里就越急迫:“不是的,姐姐,夜长梦多,你就不担心她早晚有一天会查出那件事?”
“查就查呗,一个被捉奸在床的娘,我都怕她没脸查下去。你呀,总是大惊小怪,实在难堪大任,无怪乎你一辈子只能给人做小妾。”
“可是姐姐……”
“行了,行了,天色已晚,我猜老爷定是睡在书房,不会到你我的房间里了。你赶紧着也回去休息吧,再不睡,估计天都亮了。”王氏很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
赵氏无奈,只得离开了紫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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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你在吗?大公子要奴婢来接你回去,奴婢、奴婢胆小,怕黑,不敢进去,你、你能不能自己出来?”
这是谁的声音?难道又是梦?既是梦,映姿理所当然也不想回答。
这时,地窖的大门打开了,一道亮光由此射到了地窖深处,映姿被光线刺得眼睛几乎睁不开。
映姿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往亮光的根源看去,一个约莫和自己同龄的女孩站在门口正向里观望。
“姑娘,姑娘,你在吗?你若在里面,就给奴婢回一句话。大公子说了,让奴婢现在就接你出来。”
真实的人,真实的声音,最主要的是在晴天白日里,映姿坚信自己在漆黑的夜里做过梦,不相信曾经做过白日梦。
既不是梦,说明就是真真切切的在发生。映姿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出去的一天,可以重新再活一回。她惊喜,激动,想跳起来,想呐喊,最终,这一切该有的情绪,映姿找不到任何一个爆发点,怎么也表达不出来。兴许是长时间的痛苦,哭泣,忧郁,绝望已经让自己的脸部肌肉僵化了,无法适应。
春天的早上,阳光格外明媚,空气也别样新鲜,映姿面带微笑,步履轻盈的走出地窖大门。她微闭眼睛,深深地允吸着空气里夹带的花香、草香,陶醉的享受着。
映姿自从七岁便一直被父亲关在地窖里试毒,现在已经到了十七岁的年纪了,其间也有整整十年的光景了,就从来没敢踏出过门口半步,如今终于像囚犯被释放一样有了自由,永远不用再被当做试毒的工具,想想心情不免轻快无比。
当然,映姿心里明白,最感谢的应该是大哥彭怡恒,是他为自己争取了自由,救下了这奄奄一息的性命。大哥的好,她会记住一辈子,等日后的将来,定要报答今日的恩情。
“姑娘安好,奴婢名唤绿荷,原在厨房打杂,很幸运被大公子安排专门伺候姑娘。别动,姑娘身子弱,还是奴婢扶着你走吧。”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侍女,走上前搀扶起映姿的胳膊,这突然地举动,让从来没被人伺候过的映姿有些无所适从,连连侧身躲避:“不、不用,不用你扶,我、我自己走就好。”
绿荷第一眼看到映姿,就感到非常喜欢,她不仅喜欢她的美,她还觉着两人有种莫名的亲近,胜过于其她主子们,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是由心底而发。
绿荷故意装作没听见,继续搀扶着映姿往前走:“姑娘,园子西边有一个院落,便是你的住处,往前再走不远,便到了。”
在绿荷的引领下,绕过花园,果真看到一个小院子,门匾上写着‘坛园’两个字,房舍大小三间,住人也算敞亮。
里面铺满灰尘,应该很久没有人住了。
绿荷一边打扫灰尘,一边说:“姑娘,这个院子原先是几个修理园子的老家丁住的,后来园子改建,越来越小,用不了太多的人干活,又赶上府里清减开支,需要裁去一批老人,之所以她们也在裁减的行列,全部被遣送回老家养老,至今院子便空闲至此。”
绿荷把其中一把椅子收拾干净,扶着映姿坐下,带有几分打抱不平的语气道:“姑娘,奴婢也是第一次见这房子,莫免有些太寒酸了,让你这千金之体住在奴仆们的房子里,着实委屈了你,不过,大夫人二夫人我不敢说,大公子可是府里的大好人,等一有机会,奴婢便向大公子为你重新讨要一个妥帖舒适的房子。”
走出地窖,绿荷算是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当然除了大哥彭怡恒外,映姿心里瞬间升起从未有的暖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映姿继而摇摇头:“换房子,就不用了,这已经不错了,总比我住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要好上千倍万倍,知足者常乐,我并不奢求更好的。”
映姿的无欲无求,绿荷可不乐意了,她重重的打扫着,弄得桌椅板凳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灰尘满天飞,两人被呛地不停咳嗽:“以前听说小姐得了不能见光的病,没有办法,只能在地窖里度日,但你好歹也是彭府的女儿,现在病好了,也该享受一下好生活了吧?姑娘,你以后要面对那一群人精,不要太实在了,该争的就得争,是你的东西,抢也要抢过来,不然,你终会一无所有,被欺负死。”
这丫头,一见面便说话口无遮拦,显然不是个有心计的,但也可以交心,以后共处不会很难。
“有人吗?还有喘人气的吗?”院外有人大叫。
绿荷急急忙忙跑出去,厉声呵斥:“张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叫‘还有喘人气的吗’,能不能说话客气点,连院子都不进,你怎么知道有没有人?”
来人是王氏身边管事张妈,年龄稍长,身形彪悍,一脸横肉,她挽起衣袖,拉起一副准备打架的架势,气吁吁的手指向绿荷:“小蹄子,不就是从厨房换到这里,她一个不受宠的姑娘能给你长什么脸,忽然横起来了,敢给老娘用这种语气说话,你莫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看老娘不打死你!”
劈头一巴掌打过来,幸亏绿荷机灵,躲闪的快,算是幸免于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