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有闲翻看了匿名信的所有内容,不以为然,并没有任何恐惧、悔过之意,反而很气愤的甩手把信件扔到了彭怡恒的脸上:“无用的东西,连这种小伎俩都怕,真不知你是怎么坐上工部军器局大使的位置?啰啰嗦嗦一堆的废话,老子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赶紧滚出去,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彭怡恒费尽口舌,竟然没有一丝进展,立即心急火燎,声如洪钟地叫道:“父亲!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就不明白呢,非要等到大祸临头才肯罢休吗?你不是自认为很聪明,把试毒的事捂得严严实实,偏偏却有人知晓了此事,相必这个人定不是简单人物,其背景难以猜度。当年你能动用家法私自了结了三姨娘的性命,没人管得了你,而现今不同了,律法严明,当今皇上又是那么贤明,爱民如子。一旦你不按这个匿名信上的指示去做,难保那个人不会一怒之下,想尽办法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一旦皇上知晓,你连自己女儿的性命都能罔顾,视若草芥,何以能相信你对他是否忠心!皇上是那种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主子,绝不允许我们这样的污点臣子伺候左右。父亲,此一时,彼一时,也该醒醒了,不要总活在过去的阴影中,放了映姿妹妹,就是替我和弟弟妹妹们积了天大的恩德。”
彭有闲愣住了,彭怡恒似乎找到了他唯一的命脉,皇上能给他无尽的荣宠,也可以随时拿回去,他此生最怕的就是这个。这些年来只知道发泄自己的怨怒,几乎疯魔。是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永远的秘密,早晚有被人发现的时候,不,这封匿名信已经证明秘密不再是秘密,作茧自缚可能就是自己的结局,家人又当如何自处。
王氏和赵氏第一次听彭怡恒说出自己的心声,理由充足,一字一句都是那么有重量,其中利害关系无不为之一惊。
瞬间,地窖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思量这件事到底能给自身带来多大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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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怡恒自从说服了彭有闲,主动承接了照顾映姿的任务。他坐在映姿身边,呆呆地看着昏睡的映姿,心里感慨万千,沉重的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
地窖里的烛光扑闪着微弱的火苗,但仍然能够把周围的事物显现出来。
映姿终于醒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彭怡恒,自从映姿被关进地窖,除了彭有闲之外,从没有第二个人来过。
映姿如同见到尤物一般,瞪大眼珠,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彭怡恒,内心的紧张油然而起。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当他看到映姿醒来的第一时刻,彭怡恒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他小心翼翼托起映姿的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许是由于担心,没有心情去想别的,好在映姿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映姿的脸上、手上全都是不堪入目的血污。
彭怡恒急忙跑去端来一盆温水,用一块干净的布帮映姿擦拭干净,包扎好伤口后,方才坐在了映姿身边。
映姿的心里起初还掠过一丝恐惧,但鉴于彭怡恒的和善,内心深处才会稍稍缓解了一些。反之,映姿感到从没有过的受宠若惊,有点手足无措。
高挺的鼻梁,明澈的大眼睛,浓而密的眉毛,映姿越看彭怡恒越好看,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可能从映姿记事起,也就是来到地窖的时候,她看到的总是彭有闲那老态龙钟、凶神恶煞般的模样,每夜凌晨噩梦醒来,彭有闲都是里面的主角。
映姿怯怯地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彭怡恒那英俊的脸颊,支支吾吾地问道:“你是谁?你长得真好看,比父亲好看多了!”
彭怡恒虽然早已过了虚浮的年纪,但被映姿夸赞,还是免不了心花怒放。他轻笑了一声,刮了一下映姿的鼻子,道:“傻丫头,我是你的大哥彭怡恒,你从小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几乎没离开过我,难道这些个你全忘了?”
“大哥?”映姿摇了摇头,怎么想都无从想起,她所有的记忆都是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窖里,突然间冒出一个大哥,总是有点难以接受,“我的记忆不太好,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彭怡恒眉头轻微皱了一下,也难怪,十年的禁足,痛苦的煎熬,该有的记忆也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她现在所能记忆犹新的可能就是父亲那无比狰狞的脸,还有那痛苦的折磨。
彭怡恒轻轻拍了拍映姿的肩膀,安慰道:“想不起来没关系,大哥以后可以给你慢慢讲,讲我们以前小时候的事。对了,映姿,你,现在身上还痛吗?”
痛?身上再如何痛楚,总也比不了内心的伤痛。
映姿苦笑道:“早就不痛了,经常这样反反复复,身子已经皮实了。”
“对不起,都怪大哥不好,没能早点来救你!还好,你以后再也不用被父亲当作试毒工具,可以走出地窖了。”
“我,可以走出去了?”映姿惊愕,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十年的地窖生活,还有出去的一天?这玩笑开得很过分!
“对,你自由了!你永远不需要再吃各种毒药了!”彭怡恒重复着,很怕映姿不相信他。
“你是说父亲已经原谅娘了,我再也不用待在这儿,不用再吃各种各样的毒药了?”已经当了十年的试毒工具,映姿实在难以一下子接受彭怡恒的话,即使彭怡恒两次的重复那一句话。
她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疼!太疼!不似在做梦!
彭怡恒看着可怜的映姿,好心疼!好心酸!他想象得出映姿这么多年受尽折磨,每天都在期盼着有人能够救她出去,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期盼变成了奢望,十年过去了,连仅有的一点奢望也不复存在,时光早已消磨了她的所有。
“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只能先喝点稀粥,来,张嘴,大哥喂你!”彭怡恒端起旁边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稀粥,用勺子一点一点放到映姿的嘴里,“天马上放亮了,等你喝完,我去给你寻个合适的房子,再找个机灵的婢女伴你左右,这样以后你也好有个伴,做什么事情都无需亲自动手,只要知会一声就行。”
映姿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惊喜,彭怡恒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很显然,这一切对于映姿来说,太虚假了,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梦。
彭怡恒了解她此时的心境,不想再多做解释。
两人就这样一直沉默不语,地窖里如同无人之境。
很快,地窖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映姿依然还是映姿。她像往常一样,生活照常继续,日子照常过,为了打发无趣的寂寞,拖着受伤的身子,手里拿着几十根银针,在木偶上的指定位置,甩来甩去。
彭怡恒的影子已经消失在映姿的记忆中。话说回来,她只不过做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美梦,为什么非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