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割头如割草,二祖遗风犹在!
登仙阁建在矮丘之上,地势稍高,数十级青石台阶蔓延而下。
北静王府和几家国公府的队伍,簇拥着数抬豪华大轿,在阶前止步。
落轿后,随从们撩起轿帘。
第一抬轿子中走出位年轻人,头戴洁白簪缨银翅王帽,身穿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相貌秀丽。正是四王之中,唯一世袭罔替的当代北静郡王水溶。
水溶身材颀长,举目观望俊秀的园中景致,刚好瞧见仇杰带人逃命似的从另一条路离开,微微皱眉。
这时贾赦、贾政领着族人家奴,火急火燎赶来迎接,远远的便行礼问安。
水溶性情洒脱,并不拘泥规矩,含笑对贾政言道:“听闻昨日陛下特降恩旨,许宁国府世袭三品威戎将军,实为皇恩浩荡。小王得知后不胜欣喜,特与一众故交,前来拜祭,并致道贺!”
贾政连忙躬身回礼,拱手道:“殿下亲至,实乃侄孙辈之幸。蓉哥儿,快来拜见……”
说到一半,他才发现曹操根本没有跟来,又急又气,讪笑着赔罪道:“殿下恕罪!孝子守灵,不敢片刻相离,怠慢了。”
“无妨!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尘寰中人可比。”水溶并不在意,却看了眼仇杰等人消失的方向,问道:“适才见兵马司之人匆匆而去,彼辈也是来吊唁否?”
“这……”贾政笨嘴拙舌,不知从何说起。
水溶察言观色,心知有异,也不多问。
待后面几家国公府的人走上前来彼此见过礼,众人拾阶而上,前往灵堂。
……
大厅中,仅剩曹操、贾蔷、焦黑子、赖大、钱宝儿等,其余皆随贾政出去迎客。
看着地上的赖升尸体,曹操吩咐焦黑子道:“尸陈灵前,有碍观瞻。去将头颅斩下,置于案上!”
“蓉大爷,不要啊!”赖大急忙出声阻止。
赖升之死已令他悲伤不已,没料到死后还要被分尸,何其惨也!
他磕头哭求:“蓉大爷,舍弟已经付出代价,就别再折辱遗体了罢?老奴给你磕头了!就给他留个全尸罢!”
“天气渐热,留着尸体腐烂发臭不成!焦黑子,还不动手!”曹操断然否决。
留下赖升头颅在此,一是为宣扬其罪孽,坐实罪名,二是要告诉拜祭之人,宁国府已经换了新主子,那是敢挥剑杀人的!
焦黑子吞口唾沫,瞧了瞧赖升尸体,然后带着哭腔颤声道:“大爷,我、我不敢啊!”
“废物!死人也怕!”曹操瞪他一眼,也不多说,径自走到尸体前,举剑就朝脖颈处砍去。
不料此时北静王等人刚走到门口处,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们不知赖升已死,一些胆小的随从当场吓得惊呼出声:“啊!杀人啦!……”
“蓉哥儿住手!”贾政见状大惊,急忙喝止——当着一众勋贵的面,行此暴虐之举,传出去贾家成什么了!仁厚的名声还要不要!
但是曹操挥剑的动作丝毫未受影响,寒光闪过,“当”的一声,宝剑斩断尸体脖颈之后,碰到坚硬的石质地板上。
接着,他将剑尖插入断首的发髻,以剑挑头,放在灵位前的供桌上。
头颅被移动的过程中,犹在滴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组成的一道醒目痕迹。
“这是做什么?”
北静王水溶站在众人之前,看的最清楚不过,眉头皱起,转头询问贾政。
贾政此时头大无比,呼吸都有些艰难,以前可从没发现贾蓉这般暴虐啊!
他生怕北静王误解,连忙解释道:“殿下勿惊,被斩之人乃是宁府家奴……”
话未说完,身旁一个身材壮硕,穿着武官服的中年汉子插口道:“家奴也不能滥杀啊,要是陛下知道了,又该说我等勋贵之家草菅人命、酷虐无道!”
另一位年纪稍轻的男子则笑道:“没想到贵府还保留着人殉习俗,今天真叫我等大开眼界。到底是一门二公,规矩就是不一样!”
说话的两人,头一个是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的牛继宗,第二个是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的柳芳。
他们误以为是杀奴殉葬,虽不认为有什么了不得,却深知此事隐藏的风险——本朝定鼎后,太祖明确下诏禁止人殉,当今陛下也曾有相关诏令。贾家敢“顶风作案”,一旦被人揭发,难以收场。
于是用自己的方式出言提醒。
这可真是泥巴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贾政急的跺脚,焦躁的解释道:“诸位误会了!这被杀之人,不,此人不是被杀!他早就死了,乃是自裁!”
众人刚刚亲眼看到“杀人”,只当贾政是故意遮掩,纷纷大笑:“存周兄欺我等眼瞎不成?好啦,都是自家人,何必遮掩!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们吗!”
牛继宗转身对一众随从喝道:“都给老子听好了!这事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出去!”
各府下人齐声应“是”,心里却深深为贾家同行感到悲哀,而对自己主家心怀感恩——别的不说,至少不用陪死啊!
眼看无从解释,贾政顿足悲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牛继宗等人见平时讲究风度的贾政如此失态,再度大笑,感觉不虚此行。
水溶自幼读书识礼,交往的不乏海内外名士,对人殉这种野蛮行径深以为耻,脸色越发阴沉。
若非教养所限,贾家又是世代故交,情谊匪浅,他都想转身走人了,免得玷辱身份。
他不言不语,眼睛直直的盯着杀人者。
曹操将赖升头颅放好后,转身走到众人面前,仅是拱手行礼。
他也听到刚才众人的话,便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确非人殉。死者乃我家世代家奴,备受先父信赖,担任大管家十余载。可惜此人忘恩负义,目无法纪,不仅肆意贪墨,更在外打着宁府旗号,恃强凌弱,草菅人命,罪行累累。先父察知后,念及主奴之情,命其自行赴府衙自首,以求从轻处罚。不想这恶奴执迷不悟,不仅毫无悔意,反生弑主之心,最终将先父刺杀……”
“什么!”
“竟有此事!”
“岂有此理!”
“贱奴当杀!”……
众人本来正听故事,忽然得知恶奴弑主,顿时气的叱骂不停。
他们可都是主子,如何容得家奴造反!
曹操又道:“此贼论罪当死,但若送去官府查办,恐会损害贾家声名,致令祖宗蒙羞。是以许他于灵前自裁,绝非擅杀家奴,更不是人殉。诸位莫要误会。”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贾家向来仁厚,怎会如此!”
牛继宗又是头一个说话,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曹操肩膀:“蓉哥儿不错!小小年纪,割头如割草,二祖遗风犹在!”
水溶的脸色也缓和下来,淡淡说道:“如此处置倒也便宜他了。”
他看向一身孝服的曹操,问道:“想来这位便是陛下钦赐的威戎将军了?果是少年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