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凶犯就是当晚夜宿天香楼的客人之一!
西城兵马司。
昨天早上接到贾珍遇刺身亡的消息,指挥使仇杰便开始忙碌,讯问证人、调查天香楼、盘查附近人员,乃至城门口设卡查验出城人员,他都有所参与,直到现在都没休息,以致双眼通红,布满血丝。
最开始他信心十足,将这个案件视作自己仕途高升的踮脚石头。但随着崇盛帝下令从速破案,却又始终没有发现有效线索,压力陡升,让他越发焦躁不安。
此时他正和顺天府、锦衣府负责此案的官员商议案情。
“经过两日仔细调查,目前只得到凶犯丢弃的衣袍,还是盗取天香楼杂役的,并未发现其他新的线索。”
仇杰有些失望的说道,然后看向其他几人:“你们两位可有发现?”
顺天府负责此案的人是通判傅试。
刑案侦查原本无需他参与,但他是贾政的门生,素来关系亲厚,于是向府尹大人毛遂自荐。
府尹大人知道此案非同小可,不愿沾染,就顺手推舟,命他主办。还给他搭配了好些人手,包括顺天府的捕头、大兴、宛平两县的典史等,都是精明干练之辈。
折腾了一天一夜,结果毫无收获,急功近利的傅试,心态崩了。
他叹气道:“本官亲自监督,各处城门的确抓了不少中原口音的汉子。查验过后,并无作案动机和条件,除了几个有其他罪案在身的,其余都已经放了。”
傅试的话并没有超出仇杰的预料,兵马司和顺天府是协作办案,如果有进展,他早就收到消息了。
转头看向那个身穿飞鱼服、佩带一柄镶金嵌玉宝刀的年轻人,仇杰有些期待的问:“那锦衣府呢?有何进展?”
不夸张的说,现在贾珍被杀一案,已经变成束在他脖子上、随时可能收紧的白绫,压力山大!
至于眼前的年轻人举止轻浮,对自己缺乏尊重,他也只好暂且忽略,装作没看见。
这个年轻人姓赵名恪,虽只二十多岁,已官至锦衣千户。
倒不是他死了爹,承袭官位,而是他爹赵全便是锦衣府指挥使,安排亲儿子还不是小菜一碟!
赵恪洒然一笑,随意拱了拱手:“裘都尉,傅通判,你们都没线索,区区在下,又能有什么线索?”
妈的,小贼安敢如此嚣张!若非你有个好爹,老子砸烂你的狗头!
仇杰恨恨的想着,却笑容和气的说道:“赵千户谦虚了,谁不知锦衣府眼线最多,消息最灵通?想来必有所得。”
傅试也觉得赵恪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否则不会这么张扬。
他也笑道:“赵千户人中龙凤,论其侦缉,想来除了令尊之外,没几个能比的上。就不要戏耍我等啦,你可不知道,这两日我和仇都尉忙的昏头昏脑,连眼都没合过!”
听二人轮番奉承自己,赵恪颇为自得,晃动着二郎腿,笑问道:“妓子所言,什么中原口音,什么夺妻之恨,二位难道不曾怀疑?”
“怀疑什么?”傅试忙问。他不是专干侦查的,对案件情况不甚敏感。
仇杰皱眉道:“你是说妓子在骗我们?不可能,本官亲自审问数次,若她说假话,一听便知。”
赵恪轻哼一声,反问道:“若凶犯是故意说那些话,借妓子之口来误导查案呢?”
仇杰沉吟不语,似乎在考虑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傅试懒得自己想,直接问道:“赵千户,别卖关子了,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赵恪此人有没有真才实学,办案能力如何,傅试不知道也不关心。
但他相信,这世上没有锦衣府想查却查不了的案子。
别看赵恪性格张扬,其侦查能力不过尔尔。之所以由他负责此案,是他爹赵全认为,此案若破,必能在皇帝面前露脸,才作此安排,并挑选了经验丰富的人手在旁协助。
旁人的分析被赵恪听过之后,转头就成了他的见解。
眼见傅试这个文官都要虚心向他请教,赵恪感到极大满足,不再拿捏,抬高声音道:“我且问仇都尉、傅通判,据妓子所言,凶犯中原口音,腔调古怪。要知道,妓子交游广阔,各方人士皆有,若连她都觉得古怪,想来的确异于常人。这等人若此前去过天香楼,无论老鸨、姑娘、还是杂役,总该有人留有印象,对否?”
“这是自然,不过这和案件有何关系?”傅试问道。
赵恪并不回答,继续说道:“凶犯使用的凶器是偷来的,还偷拿杂役衣服做伪装,如此行事,足见此人行事谨慎。但是别忘了,天香楼客人不少,又有杂役丫鬟乐工等往来不断,凶犯能够一路潜行往返而不被发现,绝不是谨慎就能办到的,还需要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傅试再次追问,不知不觉就被勾起好奇之心。
仇杰主动答道:“需要的条件便是,此人对天香楼十分之熟悉,很清楚路径!”
“不错!”赵恪笑着拍掌,道:“我们之前说过,天香楼的此前从未注意到这等人物来过。既然他没有过来踩点,如何认识路径?天香楼后园里可是有数十栋相似的阁楼,那晚月色不佳,又不可能挑着灯笼寻路,哪儿能轻易找到贾珍所在?”
傅试担任通判,主管钱谷、户口、赋役等,也参与审案,但从未参与案件侦查,缺乏推理能力,疑惑道:“赵千户说了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
赵恪答非所问道:“前面说过了,凶犯极为谨慎,留下的线索很少,既然如此,他又为何向陌生的妓子透露杀人动机?若口音为真,为何暴露?又为何不杀掉认证,反而留下活口?这不是很矛盾很奇怪吗?”
赵恪顿了顿,终于要总结了:“所以,妓子所看到所听到的一切,都是凶犯故意让他听让她看的,留下活口,正是为了误导你们!”
“咳咳,”傅试感觉受到对方的鄙视,心里不适,提醒道:“不是我们,是咱们。”
仇杰很认真的听了赵恪的分析,但还是摇摇头:“你说的这些本官不是没想过,但说到底也只是猜测,并无实据!”
“真的没有实据么?”赵恪望着仇杰,笑而不语。
仇杰惊讶道:“莫非你们已经找到了什么证据?赵千户,莫要耽搁时间,陛下还在等我们破案!”
“无趣!”赵恪咕哝一声,随手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空白信封,丢到桌子上。
“自己看罢!”他冷笑着说道。
仇杰如见绝世珍宝,一把抓过信封,从中抽出几张折叠的纸,也不管傅试在旁眼巴巴满面期待,先自行看了起来:
“某年某月某日,贾珍夜宿天香楼,次日为花魁玲珑赎身。”
“某年某月某日,贾珍路遇张氏女,尾随至其家,强纳之,费银六百两。”
“某年某月某日,贾珍采购歌姬舞姬若干,耗资三千两。”
“某年某月某日,贾珍路遇王氏,逼迫夫家与之和离,赠夫家三百两,后纳王氏为妾。”
……
几页纸很快翻遍,仇杰神色呆滞,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重大错误。更让他震惊的是,直到此时他才真切感受到锦衣府的恐怖,竟连贾珍这种只会玩儿女人的废物也被严密监视!
傅试耐着性子等他看完,急忙抢过来翻阅,眼睛渐渐睁大。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种不断换女人,夜夜做新郎的活法儿,他之前想也不敢想。
不愧是一门两公的贾家,出手就是豪横!
傅试愈发坚定了抱紧恩师贾政大腿的心思,并且想着最好能把妹子嫁入贾家。
“可惜宝二爷太小,妹子却已成人,其他子弟,实非良配啊!”
明明在分析案情,傅试却忧心起自家小妹的婚事。
快二十了还没定亲,都成大龄剩女了,能不急么!
倒不是他妹妹傅秋芳太过挑剔,而是傅试这个做哥哥的,一心想着与豪门贵族结姻,不肯轻易将妹子许人。
奈何那些豪门贵族嫌他穷酸,根基浅薄,不肯求配!
“仇都尉,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赵恪笑呵呵问道,脸上一副“怎么样,我说的对吧?”的欠揍表情。
傅试惊醒,满头雾水:“怎么回事,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没发现?”
发现此人比自己想的还要蠢,赵恪已经不屑同他讲话。
仇杰指着那几张纸,解释道:“上面记录的很仔细,夜宿妓馆、梳栊花魁、购买歌姬、强纳为妾,既然这些都有记载,如果贾珍真的曾强抢他人姬妾,不该没有记载才对。”
傅试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愤而大骂:“好个无耻奸贼!也就是说所谓夺妻之恨是假的,甚至连口音都是伪装的?岂有此理!天下竟有这样奸滑的匪类!”
凶犯不奸滑难道还要良善吗?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仇杰懒得接话,沉声问赵恪道:“赵千户,我与令尊素有交情,说来都是自家人。你若有所发现,还请言明,破案之后,我一定上奏为你表功!”
此时他也不自称本官了,姿态摆的很低。
“哈哈哈!”赵恪得意大笑:“仇都尉言重了,职责所在,赵某敢不尽心?”
他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据我分析,凶犯之所如此伪装,误导我等,原因只有一个——”
他妈的,直接说完你会死啊!仇杰强压怒火,拱手道:“请赵千户指教。”
赵恪站直了身子,负手而立,面孔朝天:
“那就是,凶犯本就是天香楼常客,熟悉园中路径,才能摸黑杀人!他怕被人认出,才会偷盗衣袍、凶器,又虚构杀人动机,伪装口音,总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人碰到了也认不出他来!”
顿了顿,赵恪扫视二人,冷冷说道:“我有理由怀疑,凶犯就是当晚夜宿天香楼的客人之一!”
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只有凶犯本就在天香楼,才会导致那些留在外围监视贾珍动向的锦衣府眼线没有发现凶犯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