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美尤氏哭求指点，赦老爷毛遂自荐
朝阳初升，鸡鸣阵阵，又是崭新一天。
荣国府里，安享尊荣的老太君到点醒来，在几个贴身婢女的服侍下，起床梳洗。
虽有些老眼昏花，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鸳鸯心不在焉，迥异平时。
“又出了什么事？说罢。”贾母淡然开口。
“老太太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鸳鸯含笑奉承一句，接着笑容消失，缓缓说了贾珍被杀以及尤氏婆媳前来拜访等事。
“珍哥儿死了？还是叫人杀的？谁这么胆大包天！”
贾母闻言惊愕，一时间难以接受——不管贾珍怎么混账顽劣，他也是贾家族长、朝廷勋贵啊！怎么能说杀就杀？
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孙子，贾母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然而尤氏经常过来殷勤服侍，不便冷了她的心，便道：“你去请东府奶奶过来！”
前厅中，尤氏目光呆滞，容色憔悴。她心里焦急，坐都坐不安稳。
受了鸳鸯提点，她也不敢坚持去见贾母，只能在此等候召见。不知不觉已饮过几杯寡淡无味的茶水，中间还去方便了一次。
新妇秦可卿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像个木偶似的沉默，生怕一句话说不对付，惹怒婆婆。
正待尤氏再次起身，想派人出去问问，鸳鸯终于来请：“奶奶，老太太醒了，快随我去吧！”
“哎！”尤氏总算松了口气，连声感谢，匆匆随鸳鸯往里走，秦氏默默跟在后面。
荣庆堂中，贾母收拾妥当，穿着家居常服，靠坐软塌上，慈眉善目，富贵大气。
刚走到屋前台阶下，尤氏已红了眼睛，进去后更是疾扑到老太太怀里，泣不成声，哽咽难言。
“好孩子，好孩子！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贾母只得柔声安慰，抬手轻拍尤氏颤抖的香肩。
尤氏梨花带雨，凄然哭诉：“老祖宗，孙媳是个没主见的，遇上这样天崩地裂的大难，实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求老祖宗指点一二了！”
贾母年事已高，内宅里斗了大半辈子，经验极其丰富，什么看不出瞧不破？也能猜到几分尤氏的心思。
说到底，作为继室又身无所出，贾蓉也非她亲自养大，若贾蓉不肯给脸，尤氏将来的处境非常尴尬。
贾母有心看顾一二，然宁荣二府分家已久，不便越俎代庖。
遂顾左右而言他，蹙眉嗔怪道：“鸳鸯这丫头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你奶奶来了，怎不早些叫醒我！”
这话听着像是责怪，但老太太眼中没有丝毫怒气。
她当然清楚鸳鸯这么做全是为她好，年纪大了真经不起折腾。
鸳鸯心思聪慧，见状忙过来赔罪，对着尤氏屈膝深深一福：
“奶奶恕罪，都怪我不知轻重，千万原谅我这回，以后再也不敢了！”
鸳鸯这么一说，倒让尤氏没法子继续哭了，连忙收了泪，为她辩解道：
“不怪鸳鸯，她也是一心为了老祖宗。是孙媳被吓坏了，一时糊涂，也没看时辰就过了来。”
“无妨，无妨，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女人不容易啊！”
贾母大度说道，和颜悦色，又发了几句感慨。
“老祖宗，其他事不急，只是我家老爷也不知躺在哪个阴冷晦气的停尸房，蓉儿年纪小，是个没经过事的，怕是难以处置。还得请府里多多帮衬。”尤氏语含悲意。
不仅领回尸体这件事，贾珍丧礼势必不能简省，需要身份贵重之人主持大局，目前看来只能借助荣府之力。
贾母目含思忖，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你不要心急，且等我问问。”
当即让人去把贾赦、贾政、贾琏、凤姐找来。
没过一会，最先来的倒是住的最远的贾赦，速度之快出乎众人预料。
原来，虽然贾政、贾琏都没派人通知贾赦，但得到消息的下人中早有人偷偷跑去他跟前献殷勤了。
诧异之余，贾赦和儿子的想法极为相似——都看中了丧礼中的丰厚油水儿，决心插上一脚。
父子俩诚可谓“心有灵犀”！
于是乎他饭也没吃，急忙赶来府中，正碰上贾母派人寻他。
这不就巧了嘛！喜滋滋过来，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至于贾政，此时他已带着呕心沥血，又询问过几位清客之后才最终拟就的诉冤奏本，上早朝去了。
贾母对大儿子向来无感，否则也不会把管家之权交给二房，开口便问：“政儿和琏哥儿呢，怎么就你一个过来？”
贾赦感觉到贾母对他毫不遮掩的嫌弃，心里不满也不敢发作。
刚才已问过下人，他对此倒也清楚：“回母亲，二弟上朝了，琏儿出府去接珍侄儿了。”
贾母点点头，微笑着赞许道：“琏哥儿不错，长大了，能办事了。”
之后便不再言语，有些冷场。
贾赦心思热切，毛遂自荐道：“母亲，现在也该筹备珍侄儿后事了，东府里孤儿寡母，这帮子奴才肯定偷奸耍滑，偷鸡摸狗！依我看，还得咱们府里派个得力的去管着！”
他眼光亮闪闪的，贼心思就像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贾母愈发鄙视，觉得丢脸，不想搭理。
不说贾蓉已经十六，已是成年男丁，城外道观还有个太爷贾敬在世呢！
贾珍丧事如何办理，如何轮得到西府指手画脚！
故而并不应承。
尤氏却心思一动，她唯一担心的是贾蓉对他不尊重，抑或是胡乱寻个借口断了她的供养，打发出府，余生可就没有活路了。
至于西府的人会不会捞钱，反倒不在她考虑之内。便恳请道：“大老爷肯施援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贾赦喜上眉梢，正欲应下，贾母忽然插口道：“不忙，且等你二叔和琏哥儿回来。”
被泼了冷水，赦大老爷暗骂老娘偏心二房！这都偏到没边儿了！
这时一个丫鬟跑了进来，气喘吁吁报说琏二爷、蓉大爷已经回府。
众人急忙起身，鸳鸯扶着贾母，秦可卿扶着尤氏，便往宁国府赶。
贾赦也只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