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陌上花开。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整个京城都翘首以盼了三年的日子。
半夜三更就有人起来开始忙活了,各个客栈官舍里都亮起了灯,参加了殿试的学子个个穿戴整齐,眉眼中都带着喜色,紧张的手脚不知如何安放,显露着内心的忐忑不安。
今天是殿试放榜的日子,十年寒窗苦读,今日高中,从此就鹏程万里一飞冲天了。
这殿试放榜也叫金殿传胪,皇帝要在这一天要钦点状元榜眼和探花,所有参考的学子们都要到皇极殿前听宣。这是这些学子们第一次进宫,又是听取自己的考试名次,自然都带着满怀期待的喜色,可又担忧自己的名次太低,影响自己今后的仕途。
不过这当中有一人,面色平静异常,完全没有喜形于色,也没有那略显局促的不安,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行一般。
他身形欣长,面皮白净,唇红齿白,星眸朗目。虽是一身普通的棉布长衫,却一点也遮掩不住他那出尘脱俗的气质,如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他叫崔文浠,来自一个叫项城的小地方,可他对自己这次的科考很有把握,不仅是对自己满腹才华的自信,还有来自姑父的保证。
姑父顾台吉虽然此时只是一个七品的中书舍人,在这京城里并不起眼。可是他的父亲是顾秉谦,刚刚就任吏部侍郎,正三品,也算是位高权重了。
顾台吉和当今陛下身边最当红的太监魏忠贤关系极好,有魏忠贤专门和负责唱卷的考官打过招呼,不出意外,自己今天的名次就不会太低。
崔文浠有这样的底气,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既欢喜期待又忐忑不安。他的处变不惊更显得他与众不同。
学子们在宫门口,先是被礼部的一位主事官员详细嘱咐了一遍,进宫后的各项注意事项。待到所有上朝的官员都进了宫门之后,又被一位小太监一边引领着大家进了宫,一边交代那些事不能做的。絮絮叨叨,嘴碎的很。
小太监一直絮叨到了太极殿外,才闭上了嘴,把大家扔在太极殿外,径直离开了。
崔文浠原本不曾忐忑的心此刻多少也有点紧张,宫中严苛的规矩让他觉得压抑。崔文浠攥紧了拳头,轻轻的长舒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境完全平静下来。
皇极殿内,考官正在高声唱卷,十六岁的天启皇帝端坐在九龙宝座上,认真的听着。这是他做皇帝举办的第一次科考,他还是无比重视的。
唱卷,就是负责评卷的考官们朗读考生的试卷,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殿之上的群臣那个不是科考的佼佼者,文章优劣是一目了然,想作弊着实有点难。
唱卷其实很有讲究,一般来说,唱卷的先后顺序就是考生的排名,除非是皇帝想要钦定。
殿内唱卷读的是抑扬顿挫,慷慨激昂。殿外,由于离得比较远,听得不是很真切,寂静异常。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有一个高个子太监一手高举着圣旨缓缓而来。
“有制。”
太监尖锐的嗓音拖着长长的调门,学子们立刻齐刷刷的跪下,山呼“万岁”。
“天启元年,辛酉科一甲第一名苏州文震孟 ,第二名南直隶傅冠 ,第三名并州 陈仁锡。二甲第一名北直隶张天麟 ,三甲第一名商州陈天策。”
一甲前三名和二甲、三甲的头名被称为传胪,唱名的时候也只念他们的名字,因而这仪式被称为金殿传胪。
而至于其他人想要知道自己的名次,就只能等到最后完全放榜的时候了去看了。
没有从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很多学子还是很沮丧的,为什么每次星光闪耀的总是别人呢。
崔文浠跪在那儿认真的听着,他没有任何沮丧,他不想此刻被人关注,这是此前和姑父顾台吉商定好的策略。他崔文浠并没有作弊,论才华他也不觉得自己比那状元差。
考场、官场都有诸多掣肘,此刻的万众瞩目不见得就是好事。关注越多,期望就会越大,可一旦达不到预期,这失望也就会越大。
看着刚才被念到名字的五个人,亦步亦趋的随着太监进了皇极殿面圣去了,羡煞了殿外的一众学子。这不正是每一位学子埋头苦读的人生目标吗?
学会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崔文浠只是用余光打量了自己周围的人,激动与羡慕都写在了脸上。崔文浠却依旧脸色如常,若不是此刻身在皇宫大内,崔文浠早就转身离开了。
在京城读书备考的这一年,让崔文浠见识了京城的繁华,更让他知道进入官场,不仅要靠自己的才华能力,更得靠背景后台。背后没有大树给你遮风避雨,想要干出一番名堂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二甲第二名!整个榜文的第五名。
崔文浠看到自己的名次,果然很靠前,却又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毕竟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被前三名的人吸引走了,谁会特别关注他呢?
不过这不正是他崔文浠想要的结果吗?一样的进士出身,一样可以进翰林院。
皇宫赐宴,一天的热热闹闹才终于结束。崔文浠出了皇宫,先去拜谢了姑父姑母,不想竟破天荒的得到顾秉谦的召见,虽然只是温言勉励了几句,却也让崔文浠感激涕零。这是崔文浠来到京城一年来,第一次见到顾秉谦。
夜色深了,崔文浠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家,能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有一个一进的院子,都是仰仗家里的供给。
“恭喜大少爷金榜题名!”
崔文浠只随身带了两个下人,一个常随,一个粗使的丫鬟。
“起来吧,都有赏。”
“谢大少爷赏!”
常随崔喜是自小的玩伴,最是懂崔文浠的心思。
“少爷,老爷来信了。”说着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小翠,去做点吃的,我饿了。”
崔文浠看完了信,揉了揉额头,有些懊恼的拍了桌子,“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找不到那江宁的下落,斩草不除根终会留下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