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八。
大雪。
嘉峪关府衙,暖阁中。
一片欢声笑语袭来:“有了这斗篷,咱家男人出征,也不会挨冻了。”
“你家男人?你家几个男人?”
有人调笑:“你可是有不少想法呀。”
“呸呸呸...”
被调笑的妇女呸了几声:“仔细你的皮,咱们这是听从夫人号召,为出征男儿缝制斗篷,我家男人也在其中,我这样说也没错啊。”
“啊呦...”
这时,在暖阁床榻处,一个妇人惊呼一声:“夫人速度真快吗,又缝制好一件,你们瞧瞧夫人这针线活做得真好。”
有人恭维着:“夫人人美心善,心灵手巧,咱们总兵大人真是有福气。”
两个多月的熟悉,这里的妇人,已经与秦可卿很熟悉。一开始拘谨,现在完全放开,自从发现,总兵夫人性格柔和,也不会怪罪她们粗言俗语,说话聊天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小心翼翼。
“陆嫂子,你说这话可就不地道了。”
秦可卿放下手中的斗篷,笑着说道:“咱们可都听说了,陆千户那可是疼媳妇得很,每次回来都给你端水洗脚,咱们谁有这种待遇?”
陆嫂子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听到这话也是脸一红:“嗨,夫人别听她们瞎说,哪有的事?我家那口子回来,死猪一样就睡,别说给我端水洗脚,哪怕是陪我说句话,那也是我的福气。”
陆嫂子眼珠子一转:“曹老三家里的,那才是真的疼人,不要说端洗澡水,回来还要做饭呢。”
“呵呵。”
另一个二十余岁的小媳妇淡笑一声:“我可不想陆嫂子,有什么都不敢承认。我家那口子说了,都是跟着总兵大人学的疼媳妇...”
“哈哈...”
满屋子大笑。
秦可卿也不以为意,这么多人这里有特热闹。
自从入冬之后,每次随军出征的兵卒,回来手脚都冻伤,于是秦可卿就带着这些把总。千总太太,给将士们缝制斗篷。
这里的军卒,太多没有家人在这里陪伴的,孤身一人在这里从军,也没有个女人照顾,哪里会缝制斗篷?
听到这么多妇人大笑,秦可卿也不以为意。
以前一开始,与这些太太夫人相处,秦可卿兴许还会不自在,现在已经完全适应:“都是跟着大人学的,那么回来我与大人问一问,是不是你们这些婆子们,都被伺候的得意忘形了,不要大人劝说疼媳妇了?”
“哎呦,夫人啊,我这是知道错啦!”
那个妇人求饶:“以前大人没来的时候,我家那口子可凶了,上次打我之后,大人收拾了他一顿,现在对我可好了...以前那日子,没法过。”
“话说,这次出征已经快一个月,也不知道大军什么时候回来。”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战场上刀剑无眼,自从总兵大人开始出击以来,这是第三次出征,前两次大军阵亡人数,已经足有两千余...
大军出征,阵亡的,其中就有她们中妇人的丈夫。
如今,丈夫随军出征的,每日提心吊胆。
每次大军出征,都会掳来牛羊马无数,其中一部分充公,剩下的通过商贾,贩卖到内地,赚的银子,这两三个月,不少人家分得了一两百两银子。
有了银子,但是...要是丈夫战死了,有再多银子有何用?
秦可卿也是忧心忡忡,她知道丈夫悍勇无双,她身为妻,每日在家也是忧心忡忡的。这一次出征快一个月了。
第一次出征前后半个月左右,第二次出征二十来天,这一次二十九天了。
“总兵大人说了,阵亡的将士,父母妻子,都是将军养着,不仅要让他们读书,还要给他们的父母养老送终。”
秦可卿内心也是忧虑,但是她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要替丈夫安抚人心:“男儿既然从军,横刀立马,马革裹尸在所难免,战争哪有不死人的?然而,战场搏杀,何尝不是封妻荫子的机会?”
“你们总不想,自己的丈夫碌碌无为,被人看不起吧。”
“张老三家的。”
秦可卿看向一个妇人:“你家男人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小旗,回家祭祖都没人看他一眼。如今已经凭着军功,成为了一个千总,你这次回老家,老家人如何看你?”
“回夫人。”
张老三家的,脸上浮现一抹畅快:“以前啊回老家祭祖,我们族内族长是一个小吏,总是看不起我与孩子。这次回去,我们族长抱着我家小三儿,那个亲昵啊...阖族上下都恭迎巴结...”
这就是权力!
秦可卿扫视众人一眼:“张老三家的这种情况不少,男儿横刀立马,战场之上厮杀赚功,他们自己都不怕,咱们岂能拖了后腿?”
“咱们女人家家的,不能提刀,不能上马,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孝敬好公婆,照顾好孩子,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战场之上也不分心,就多了几分安全。”
房内的妇人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秦可卿没有去听,而是松了口气。
丈夫手下兵马,如今如臂使挥,但是后方,这些兵卒降官的内眷,不少心里有些牢骚怨言。
将军出征,就是忌讳后方不稳,这些枕边人一句话,都有可能影响一些人的想法。
秦可卿纠集她们在这里,一起为将士缝制斗篷,也算是让她们有一个一起聊天的地方,以此也能少了一些烦恼。
总比在自己家里乱想强得多。
“多谢夫人教诲。”
一众妇人起身,向秦可卿行礼致谢。
秦可卿这次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内心也是喜悦不已。
总算可以帮助到夫君了。
“夫人!”
这时帘子被掀开,宝珠兴匆匆而来:“老爷出征回来了!”
“哗...”
一屋子的妇人,除了少数几个,基本上都是激动的起身:“夫人,我等告退。”
秦可卿知道她们想要第一时间回去,看看自己的丈夫有没有回来。
毕竟出征在外,是活着回来了,还是尸体回来了,她们自然要第一时间知道。秦可卿也不阻拦:“都回去吧。”
等着这些妇人离开,秦可卿极力忍着喜悦吩咐宝珠:“将这里收拾一下,瑞珠去吩咐一下伙房,烧几道小菜。”
......
此时,嘉峪关校场,一片沸腾。
贾琥则是叫来了方豪:“出征这段时间,吐鲁番没有什么动静吧。”
方豪拿出几封密信交给贾琥,贾琥打开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不是中原文字,哪里看得懂:“继光,你就直接说吧。”
“这三封密信,都是拜图拉飞鹰传书,传到乌斯藏,给图鲁拜琥的。”
贾琥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拜图拉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图鲁拜琥?
“上面内容,就是大人出征之后一些信息,拜图拉详细的写给了图鲁拜琥。”
方豪嘴角勾起:“属下颇为精通蒙兀语言文字,将飞鹰射下,属下写了一些信息,嘉峪关粮饷拖欠不发放,无力西征。”
“大人。”
方豪面色凝重起来:“嘉峪关谍子不少,我们抓了十几个,都是图鲁拜琥的谍子,不出意外,图鲁拜琥占据乌斯藏,怕我大盛兵马趁他南下,后部空虚,从而征伐他。图鲁拜琥与吐鲁番汗国速檀阿力,已经联合...”
贾琥略微思索:“继续盯着拜图拉,尽量多收集哈密七卫、吐鲁番汗国的情报,七日后我们出征。”
“另外,朝廷那边怎么样了?”
蒙兀与螨清联合,数十万大军南下,如今已经快三个月时间。
以大盛边防的脆弱,贾琥都不知道朝廷那里,是不是已经被灭了。
“呵呵...”
方豪脸色古怪起来:“这次,朝廷可算是闹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