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的水珠坠落在地,竟将整个廷狱的地面冻成一片冰晶。
云寒溪恍惚回想,自从她修炼到金丹期后,这几百年间,都没有流过一滴的眼泪,大概是在今天这一天之内,流尽了。
她竭力想要忍住盈满眼眶的泪水,但根本忍不住。
她洁净无瑕的生活,在如今将被颠覆了。
“你想怎么样?把我关到这里来?”
“以此让我屈服吗?”
“不!今日只是让你看看,你平常看不到的,世界的另一面罢了。”
夏清晏否认了她的问题,抬手轻抚她的小脸,竟有几分温柔的意味。
只是,这“温柔”令人感到恐惧,感到可怕。
“走吧!”
夏清晏没再继续往廷狱深处走去,转身离开廷狱。
随后,又带云寒溪去了京中的红楼楚馆。
红楼之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艳女子迎来送往,言笑晏晏。
“你……你一个皇帝,带我来逛青楼?”
云寒溪瞪大眼睛,显得无比震惊。
夏清晏平静的拎着手里的酒壶,径直饮上一口。
“你说错了,这里不是青楼,是红楼。”
“这里的女人,可没有青楼女子那么矫情,无论什么客人,只要给钱就可以与之颠鸾倒凤。”
“这里的花魁,更是生意繁忙。”
夏清晏解释着,起身带着云寒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来到二楼的一间房间前。
房门紧闭着,然而其中传出急促、混乱夹杂着惊呼与喘息的声音,还是让人听得面红耳赤。
房间中的场景,应该有些过于激烈了。
“来红楼这种地方的客人,一般都是底层平民,不似往来青楼的风流才子,他们好不容易攒点儿钱,来这种地方消遣,自然……”
夏清晏没再接着说下去,或许,是云寒溪再听不下去了。
就如同廷狱的不堪与晦暗,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眼前,也是。
忽然,房内传出响动,夏清晏拉着云寒溪走向回廊另一边,好似路过。
随后,在环形回廊,刚才那个房间正对面的位置停了下来。
方才房间里的姑娘送着客人离开,然而,还不等她有所歇息,老鸨又一脸笑意的带着另一个膀大腰圆,满面油光的壮汉走了过来。
老鸨拉着姑娘的手,笑着向她叮嘱交代,推搡着两人进房去,丝毫没有在意姑娘有些苍白和阴沉的脸色。
云寒溪瞪着眼,愤懑不平,尽管没有什么激烈的冲突,她当然还是看得出来,这些红楼中的姑娘被毫无人性的压榨!
作为仙道修士,她斩妖除魔,又岂会没有一颗为人间鸣不平,昭彰正义之心?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出手,教训老鸨,拯救那姑娘脱离苦海。
然而,她大概忘了,自己现在也不过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囚徒罢了。
夏清晏一掌按在云寒溪肩上,她鼓动的浩瀚法力瞬间平息下去。
云寒溪一脸愤怒的瞪着夏清晏。
“这就是你所治理的国度,有人这样压榨一个柔弱女子,难道你看不到吗?”
“有人在你的治理下,生活得水深火热,你看不到吗?”
“就这样,你还有什么资格去谈那些一统人间界的豪言壮语?”
云寒溪质问着,正义凛然。
夏清晏轻声一笑。
“我看得到啊!”
“那又如何?”
“大夏祖宗礼制的思想根深蒂固,只有生下男儿才算传宗接代。”
“如今,八十年不起战事,即朕登基之后,大兴战争,扫除十国,亦因国运庇佑,军队伤亡甚微……”
“至于如今,大夏阴阳失衡,底层男子,娶妻生子多有困阻。”
“若无红楼,供他们发泄消耗这些过剩的精力,愤懑不平之心,岂不是更让社会动乱?”
云寒溪显然不能理解,夏清晏这些“歪理邪说”,仍是一脸愤怒的望着他。
“难道那些女子就可以被牺牲吗?”
夏清晏看向她,微微皱眉。
“牺牲的不是女子,只是红楼女子罢了。”
“一个红楼女子,可以安抚十个、百个无处发泄精力的单身汉,让市井之间的良家女子更为安全,难道不划算吗?”
“这简直就是……歪门邪道!”
云寒溪冷嗤,对他的做法更不敢苟同。
“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红楼的存在,也使得那些本来是良家的女子,有了堕入红楼的危险,有些,可能根本不是她们所愿,而是被迫!”
“朕知道,所以朝廷才会严加管束,民间的人口贩卖生意。”
夏清晏淡淡开口。
即使严加管束,也不能完全保证,一切都是正规合法的,也不能保证,阳光下没有一丝阴影的存在。
完美的理想国,谁不想创建啊,只可惜,人世皆苦,才是常态。
“朕带你来此,并不是想跟你讨论国政的。”
夏清晏托起云寒溪愤懑不平的小脸。
“只是想问你个问题。”
“与这些红楼女子比起来,你是不是很幸运?”
“这样的幸运,不会一直存在。”
云寒溪呆呆望着夏清晏,与他深邃冷漠的眼眸对视,愤懑的神色渐渐从脸蛋儿上消失,取而代之是无尽的恐惧与慌乱。
“你在……威胁我?”
“没有。”
“提醒罢了。”
夏清晏淡淡一笑,笑容和煦。
“朕说了,要你心甘情愿!”
云寒溪心中一片凄凉,如果此刻,那把剑还在自己手中,她大抵能下得去死的决心了。
十日后,夏清晏让人找来了几个乞丐、流氓、罪犯,看向云寒溪。
“朕与他们,选一个怎么样?”
“呵呵——”云寒溪苦笑,早几日,她就猜想到了,会有今日这么一幕。
带她去看这些,不过是为了让她能够有所比较,与服从夏清晏比起来,这人世间,还有更多更凄惨的选择。
云寒溪与夏清晏对视着,那双漆黑深邃的瞳孔中,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这世间一切,尽在掌握。
“哈哈!你会不会,太自信了些?”
“我就算选择屈身于一个乞丐,也不会选你!”云寒溪蓦然大笑起来,走向跪在堂前的乞丐,满意的看着他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与愤怒。
如此,足矣!足矣!
云寒溪嘴角涌出一丝血迹,她已下定,死的决心。
“是太自信了些。”
夏清晏收回眼眸中的怒色,平静的喃喃自语。
下一刻,旋即起身,抬手召出殿中供着的剑,在云寒溪面前,一剑砍下那乞丐的头颅。
又一把抓住云寒溪的手腕,压制住她体内四处奔涌咆哮,毁坏丹田经脉想要自尽的法力。
“朕不该跟你作这样幼稚的游戏,不该自降身价,跟这些蝼蚁进行比较,不该……自取其辱。”
或许,他在云寒溪眼中,不堪到比不过一个乞丐。
那又如何,只要他不给她比较的机会,他便是这世间的王,一切都得服从于他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