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虞郁语吃完,刘爽也差不多分清了,不止如此,他把虞郁语的也分类摆放了,现场堆叠得和刘爽的差不多,但很明显,刘爽的东西多得多。
虞郁语蹲在刘爽旁边,刘爽做一个动作,跟着做一个动作。有些东西刘爽有而虞郁语没有就直接跳过,一步一步累积、拆解,终于到了最后一步,将最后一个木条插入其中,正好和本来留下的缝隙暗合,将本来十分松散的“箱子”扣紧。总共花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
包袱收好,虞郁语先背上巨剑,然后才背上包袱,入手还觉配重十分古怪,抓不住重心,背上之后却觉十分舒服,并没有手上那么重,这时才恍然大悟,那远离后背的部分为什么不是平整的,而是做成坑坑洼洼的。原来这样配重才均衡,才不会觉得真的很重。
虞郁语对青缦的佩服又多了三分,忍不住赞道:“真是神乎其技。”刘爽道:“你和公输秋华早就认识了,不应该如此惊讶才是。”
虞郁语道:“我虽然认识公输秋华,甚至整个天王阁都是公输秋华设计的,但我和她并不熟。”刘爽道:“你对天下各大门派、小门派都熟悉,结果却对本门不熟悉,确实很古怪。”虞郁语道:“其实并不古怪,因为我对各大小门派的了解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虞郁语知道刘爽要询问各大派的情况,直接顺水推舟。
刘爽道:“我知道。”虞郁语道:“你如何知道?”刘爽道:“本质还是先入为主。你们对点苍派进行了颠覆,对沧浪派进行了控制,让我觉得你们对天下各派的掌控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后来又听说你们在西南、东北、西北各有山庄,更会加剧了这种认知。事实上白云算是请君入瓮,心甘情愿被你们指示,黄江离你们太近了,某种程度而言,对于沧浪派,你们是清君侧。当我想清楚君山派离你们这么近,你们对他们也只是渗透到陈武这个级别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
虞郁语道:“还有吗?”
刘爽道:“卧底是个双刃剑,随着天王阁在襄阳和江东的连续失败,很多被你们策反但没有发觉的人,心中已经归顺了所在的门派。更何况你们现在也没法真正的发言,他们现在安全的很。”
虞郁语道:“话虽如此,但我还有最后一招。”刘爽点点头道:“最恶毒的一招。”虞郁语道:“恶毒?”刘爽道:“是啊!最简单的方式是一刀切。”虞郁语道:“天王阁在他们心中已经没有了,他们没有必要这样做。”刘爽道:“因为人性经不起考验。”
虞郁语道:“但这样他们才能乖乖前往百草山庄。”刘爽点点头,道:“这是最好的方式。”说着叹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很多情况下是哪怕你手下只有六个人,也能搅得这六大派不得安宁。”虞郁语道:“既然你不想知道,我就不忝着脸一定要说了。”刘爽笑笑。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破屋,没有穿村而过,而是换了一条路径。
虞郁语忽然道:“很多事情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刘爽道:“很多问题是我问出来我才知道的。”虞郁语道:“问出来?”刘爽道:“没错!因为问出来之后你们会有反应,看反应我就知道了。”虞郁语道:“所以核心是问,不是答案?”刘爽道:“很显然,不都是这样。”
虞郁语正要继续发问,刘爽直接打断道:“我印象中你的话不多,看来我还是看错了。”虞郁语大怒,正看到两个庄稼汉从旁边走过,不时向这边瞥来,眼中还放着色眯眯的眼神。
虞郁语一掌迎面打去,忽觉手臂一麻,手刚刚抬起就落下。低头看时,却是刘爽制住了她的左手,正惊愕间,刘爽道:“他们只是个普通百姓,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子而已。既然选择了这样的装束,就不要怪别人多看。”
虞郁语道:“我又不是传给他们看的。”刘爽道:“那你就找到你要给看的对象,把他关到屋子里。只不过,这像是宫中如兰林的动物一般,随意被人欣赏。”
虞郁语道:“你们皇家的人真是有趣,把动物关起来有什么好看的。”刘爽道:“你肯定听过一句话: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他出了任何问题,都会引发国家的动荡。”
虞郁语道:“天下没有任何人都能继续,所谓的国不可一日无君不过是皇帝欺骗百官和百姓而已。”刘爽道:“你说的也对。”
虞郁语道:“你为什么不反驳我?”刘爽道:“没什么好反驳的,反正你不做皇帝,你怎么想都不重要。”虞郁语道:“你虽然有机会做皇帝,不过现在看来,皇位和你也渐行渐远了。”
刘爽只是笑笑,没有作答。
虞郁语道:“如果我的先祖逐鹿成功,肯定不会和刘邦一样和匈奴和亲,用女子换和平。”刘爽道:“这种事情你随便想就好了。我只知道连眼前敌人都打不过的人,不要总幻想着别的事情。就像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不要幻想着吃大鱼大肉。”虞郁语道:“幻想一下也不成?”刘爽道:“先埋头干活,别想着饿死了。”
虞郁语道:“你就算是王爷至尊,也不能阻止我胡思乱想。”刘爽道:“那你继续想自己作公主的事情好了。”
正行走间,忽然看到前方升起袅袅青烟,虞郁语道:“前方应该是跌龙寨,是一个山民的寨子。”刘爽看着那股青烟,不时还有些黑气泛起,道:“他们做饭一般烧什么?”虞郁语随口道:“自然是烧柴了,难不成还有别的?”也看到其中的黑气,道:“这地方木头含水太高,有这样的黑气也很正常。”
刘爽想起在天王塔时的情形,那时也是黑气冲天,不过想起当年在南中时义妁为了迷惑山下村民的情况,制作了各种各样颜色的烟,这种烟似乎又不像是木柴燃烧。
刘爽道:“咱们快些。”说着,身子一轻,风驰电掣一般飞出,瞬间飞出数丈。虞郁语道:“我知道我轻功不如你,不用在我这儿炫耀。”
刘爽置若罔闻,丝毫不停。虞郁语只好拔足追去,正如她所言,她轻功本就不及刘爽,又出发晚了,更追不上,只能看到远远一处灰影。不一会儿,连灰色都看不到了。
二人本就在群山中奔走,那股青烟看着很近,但沿着山路却奔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左近。虞郁语功力深厚,轻功也不差,但和刘爽越落越远,等终于赶到寨子附近,眼前的一幕让她把早就憋在胸中要炸的怒火又憋了回去。
只见跌龙寨已经变成了一团废墟,到处都是焦黄的、枯黑的残垣断壁,寨中的村民大多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有的整个缩成了一团黑炭;有的烧掉了头发,有的烧掉了衣裳,身上的火苗还没有完全熄灭;有的看似没有被焚,但如同烂泥一般的面容见证了他死亡的痛苦。
虞郁语这时才恍然大悟,刚刚那股黑烟正是贼人焚寨所为——村民烧柴,一定会事先烤干,不然的话整个屋子都是那样的黑烟。
刘爽蹲在寨子前,神色凝重,口中不时发出吁吁的声音。虞郁语正好奇之间,忽然千万条各种毒虫从四面八方涌近,有的爬、有的跳、有的甚至在飞,最终都围绕在刘爽身边。很快的,地上的虫子摆成各种奇怪的样子,空中飞的扑棱棱变幻着各种动作。刘爽凝神观察了一盏茶的时间,口中声音忽然变了,千万条虫子四散奔走,扑在那些烧焦的、没烧焦的尸体上大快朵颐。
虞郁语瞬间觉得十分反胃,但奔行一上午,早上吃的东西也早就消耗的差不多了,正是腹中空空,只能感觉胃部不停地反酸。
刘爽深吸一口,拜倒在地,对着寨子的方向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头。
虞郁语不知为何,只觉膝盖一软,也跪倒在地。她双膝赤露,没有衣裳的保护,磕在地上当有些疼痛,但此时的她却浑然不觉,似是跟着刘爽进入了悲伤的状态。
刘爽缓缓起身,刚刚还身轻如燕的他,如今看起来却双足沉重,每一次落脚都发出沉闷的声音。
虞郁语起身来到刘爽身边道:“九弟,接下来怎么办?”刘爽道:“去百草山庄。”虞郁语道:“百草山庄擅长用毒,看这些人的死因,多是死在刀剑之下,应该不是百草山庄造成的。”刘爽道:“是去百草山庄,不是百草山庄。”
虞郁语想问为什么,但看刘爽的表情,话到嘴边还是憋回去了。
刘爽道:“我不畏惧毒药,你熟悉地形,以你我二人之力,能不能直接把常百草挫骨扬灰?”虞郁语道:“本来是可以的,但现在不行。”刘爽道:“为什么?”虞郁语道:“因为芦不死去了。”刘爽道:“芦不死不是死了吗?”虞郁语道:“是死了。但被常百草救回来了。”
天王阁的医生一直是淳于衍,淳于衍以生命给刘爽指路之后,天王阁上再无真正的医生。芦不死受的是内伤,若是寻常的内伤,以霍成君霸道的内力,耗费不少功力之后也能痊愈,但他是被刘爽打伤的。
刘爽道:“这个事情你没有和娘说?”虞郁语道:“我不可能隐瞒天王的,但天王不一定会说实话。”刘爽道:“为什么?”虞郁语道:“因为只有这样天王才有可能去闽越王府。”
刘爽真的迷惑了,不过他没有问。虞郁语这般回答,自有她的意思,他现在心中很乱,没有强迫自己去猜,只是道:“好!已经过了正午,先吃点东西吧。”
虞郁语道:“昨天的包裹里并没有干粮,吃什么?”刘爽不答,冒着热浪向寨子中走去。虞郁语想伸手阻止,手刚刚抬起,却又放下。
不一会儿,刘爽从寨中走出来,热浪只是让他出了一身的汗,把衣裳都湿透了,手里还提着一只鸡。
虞郁语忍不住道:“那些虫子不吃鸡,反而只吃人的尸体?”刘爽道:“人的尸体太大,我们也不能吃掉,时间一长,容易引发瘟疫,要不再放一把火烧干净,要不让它们吃掉。放火的话我们要在这里耽搁很长的时间,所以被它们吃掉才是最好的方式。”
虞郁语道:“这么一来,你和烧了这个寨子的人又什么区别?”刘爽道:“没什么区别。”虞郁语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刘爽冷冷地道:“你似乎很在意事情的对错。”虞郁语道:“是吗?”刘爽道:“你走吧,返回王府也可以,返回天王塔也可以,甚至是去百草山庄也可以。”
虞郁语奇道:“这是为何?”刘爽道:“我需要一个帮我出谋划策的下属,一个我可以令行禁止的下属,一个能绝路问津的下属,不是一个我说什么都只会批评指责,我要做什么问个没完没了,我决定的事情还要指手画脚的下属。”
虞郁语道:“我是这样子的吗?”刘爽双手一抹,拔掉本就不多的鸡毛,道:“又来了。”
虞郁语一时语塞,道:“那要我做什么?”刘爽道:“滚!”虞郁语大急道:“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这也有罪?”刘爽道:“是我有罪,我顽固,我不想改变,你可以滚了吗?”
虞郁语只觉胸口难受的要命,道:“我不问了可以吗?”刘爽快速掰下已经烧焦的鸡肉,扯下两大条半生半熟的鸡肉,丢给虞郁语,道:“这是你的。”
虞郁语没有伸手去接住,任由鸡肉掉在地上。刘爽没有理会,拔出轩辕剑,一剑刺穿鸡,大步走到一处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火堆旁,端坐在地,凝神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