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询道:“好了,你刚回来,就好好休息。待王嫱康复,先出宫去……去霍家住吧。那里一直空着,朕这两天让人做个闽越王的牌匾挂上。”
霍家覆灭了,原有的宅院一直空着,官府之人自不敢买,寻常百姓更不必说了。如今算是皇帝亲自赐给他一栋宅院——一个很特殊的宅院。
刘爽还没有反应过来,刘询已经起身,随着太监一句“起驾”,钻入轿中,快速离开。刘爽只好恭送圣驾。
刘爽暂时没时间研究麒麟阁的事情,先去看了王嫱。刚刚皇帝在旁,匆匆一瞥,这时才有时间仔细端详。王嫱因为生孩子更加丰满了一些,面色更加圆润,其他的和之前也没多大变化。
二人久别胜新婚,均是欢喜不已。孩子太小,基本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醒来一会儿,和二人玩儿一会儿就开始痛哭,又被乳母抱走了。
王嫱本就有武功的底子,恢复的很快,他们也离搬出皇宫越来越近了。现在成年的皇子已经封了王,但都没有到封地,刘钦去过一次后也一直待在宫中,他算是第一个离开皇宫的皇子。
这日,司天监算出了良辰吉日,整个椒房殿跟随刘爽一同出宫。刘爽只在椒房殿住了几个月,大部分时间都是王嫱住的,不过这些日子收到的赏赐可不少,尤其是皇孙诞生,宫中从皇后、太子妃,到其他嫔妃,都送了不少礼物。加上之前的赏赐,整整装了十辆马车。
到了霍家旧宅,门上的牌匾已经换成了闽越王府。石隐早就派人安排好了一切,二人只要按照乔迁之礼,一一做过就是。最令刘爽惊讶的是,当年陪同右谷蠡王入宫为质,呼韩邪选了三十个匈奴美女。入京之后,再未见过,以为是做了右谷蠡王的侍女,他虽然住在京城,毕竟有些习惯还不一样,需要匈奴人照顾,结果这三十名美女自从入京就一直在此,有专人训练汉宫礼仪。如今只要是不换匈奴的衣裳,与汉家女子无二。
一切安顿妥当,刘爽和王嫱叫来了石隐。石隐已经隐忍一个月不发,知道刘爽叫他做什么,直接道:“王爷!宫中的内奸已经很清楚了,就是皇上周围的几个太监。”刘爽道:“几个?”石隐道:“这个属下还不清楚,毕竟属下不能时时跟着皇上。”
刘爽点点头,道:“石先生,我想救英林。”石隐并没有十分惊讶,从宫中内奸到救英林,刘爽已经开始谋划了。
石隐道:“属下有一计,请王爷参详。”刘爽道:“石先生请讲。”石隐道:“英林定在一个月后问斩。这一个月我们可以做许多事情。”
刘爽道:“石先生请详细说说。”石隐道:“王爷天王阁一战,虽然没有灭掉天王阁,但江湖各派本来已经开始联系,准备围攻天王阁。这时天王阁又失去踪迹,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英林在江湖上声望很高,这些江湖正派虽然不敢明着和朝廷作对,但江湖上多的是亡命之徒,若稍加鼓动,一定会有人前来劫囚。”
刘爽道:“都是江湖上一些不入流之人,不足挂齿。”石隐道:“这些人确实不足挂齿,但其中如果有霍成君,这个事情就有意思了。”刘爽道:“霍成君重选总坛,现在只怕是没有时间,而且她千辛万苦救英林做什么?”
石隐道:“从现在看来,霍成君并不是说要给霍光平反,而是要杀死当今圣上,为霍家报仇。本来她可以驾驭王爷,然后偷偷地扶持党羽。如今王爷已经与她势同水火,这条路走不通,作为一个聪明的女人,她现在只想杀皇上报仇。至于谁做皇帝,她也不关心了。”
人的目标会变的,尤其是随着情势的变化。
刘爽道:“然后呢?”
石隐道:“英林现在对皇上恨之入骨,这个共同的目标可以让她们走到一起。”刘爽摇头道:“如果顺利救出英林,确实可以。但救英林难度极大,天王阁手下有限,他们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做一个未必能成的事情。”
石隐道:“王爷所言极是。王爷可知皇上为何要太子监斩英林?王爷拼杀英一剑天下闻名,骂王爷忘恩负义的人汗牛充栋,多杀一个英林,也不会多一个,为何要把太子牵扯进来?”
刘爽道:“本王风头过盛,父皇担心夺位之争,让太子立威。”石隐道:“皇上为何又要把建麒麟阁之事交给王爷?”
麒麟阁就是功勋阁,能入麒麟阁的不是封疆大吏,就是朝中功勋,各个门下弟子无数。虽然最后确定名录的是皇帝,但刘爽的谏言也十分重要,任何能上麒麟阁的人都会对刘爽感恩戴德。如此一来,刘爽轻松收服了朝中大员,弥补了在朝中根基浅的危险。
这种事情皇帝不可能没有想到。刘爽忽然想起了王逸说的话,这句话他已经捉摸了许久,还是没有明白。
刘爽道:“石先生的意思是?”石隐压低声音道:“敢问王爷,可有想做太子?”刘爽感觉有些窒息,顿了许久才缓缓吸气,道:“石先生这是何意?”石隐道:“皇上不喜太子只好儒学,过于软弱。但太子乃是恭哀皇后唯一之子,故而不舍。如今王爷文治武功都超太子,唯一不如的便是太子常年在朝,有内外官员支持。”
刘爽道:“自古太子废立就是取乱之道,远的不说,就说父皇继位,追根溯源也是当年的戾太子被废。父皇废长立幼……”说着刘爽轻叹一声。石隐道:“王爷所言极是。”
刘爽道:“还是回到最开始的话题,霍成君为什么一定要救英林?”石隐道:“我等可以散出流言,说英林被囚禁之所。如此一来,江湖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大侠们一定会来救。这时王爷可以禀告皇上,让皇上将英林囚在闽越王府。”
刘爽抬眼看一眼石隐,意思是:你是想让英林从我这儿逃走吗?
石隐忙道:“非也!皇上听闻此消息,一定不会同意王爷的意见,而是偷偷转移到其他地方秘密关起来,而朝中内奸一定会告诉霍成君。”
刘爽瞬间明白了,之前关在天牢,有重重重兵把守,霍成君不好得手。转移之后,秘密囚禁,就算有重兵也要隐藏起来,这就是江湖中人的长处了。
刘爽略加思索,摇摇头道:“霍成君还是不一定会出手,就算秘密之所无法布重兵,但暗中埋伏着无数人,他们也很难全身而退,现在霍成君如同惊弓之鸟,还是不会来的。”
石隐道:“如果英林被关在名剑山庄呢?”刘爽奇道:“名剑山庄?”石隐道:“名剑山庄和天牢只有数条街之隔,还有一条密道……”刘爽道:“那条密道不是早就被皇上封住了吗?”石隐道:“所谓的密道,想开就开,想封就封。”刘爽道:“我听说父皇已经用砖石全部堵死了。”
刘爽正要询问细节,门外有人通报道:“许商许长伯大人求见王爷。”刘爽道:“石先生,咱们的事情之后再说,本王先去见许大人。”石隐笑道:“是!王爷。”
刘爽本想带着王嫱,被王嫱果断拒绝了。到了会客厅,看到许商,一年多未见,并未有多大变化,正昂首站在厅中。刘爽上前拉着许商的手道:“大哥,自长江一别,许久未见,小弟每每想起大哥当日之言,均觉回味无穷。”
许商急忙拜倒道:“臣拜见王爷,昔日狂妄自大,胡言乱语,请王爷恕罪。”刘爽不等他拜倒就拉起来,一同来到旁边的椅子上,把他按下,道:“大哥不必见外,你我一日是兄弟,终身是兄弟。”许商局促不安道:“臣岂敢和王爷称兄道弟。”
刘爽道:“大哥,你若再如此见外,小弟可就生气了。这王府欢迎的是大哥许长伯,不是博士许商。”许商面露难色,刘爽笑道:“哈哈……这般板着脸,我也不喜欢,咱们还是和那晚在江上一般。”
许商低声应了一声道:“是!王爷!”
刘爽看一事改不了他,也不再强求,道:“大哥,匈奴归顺,父皇为彰显功德,想修建一座麒麟阁。小弟知道大哥深谙五行算数之法,特向皇上举荐。请大哥不吝赐教,当选何地?”
许商来之前只知刘爽叫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想起江上的“大逆不道”之语,只觉脊背发凉,恨不得立刻自杀。想刘爽素来仁慈,这才硬着头皮前来。这时终于清楚此行之意,忍不住长舒一口气,道:“京城乃人杰地灵之所,风水极佳,若能选一好址,必能保佑大汉江山永驻。”刘爽道:“是!”
许商继续道:“这京城既与大汉之德相符,本身布置也是五行相生相长。如此完美之地,各处都是吉利之所,但也容易强京城之皇气。如同树木一般强枝而弱干,当年天王阁就是因此破了大汉的吉运,这才有巫蛊之祸及后续系列灾祸。幸运或不幸的是,冠军侯天纵奇才,帮大汉挡了不幸,英年早逝,大汉国祚这才得以延续。”说起五行之事,许商侃侃而谈,逐渐放松下来。
刘爽道:“大哥所言极是,不知当选何处?”许商凝神静思,右手不停点来点去,凝神细算,眉头渐渐锁紧,神色愈发凝重,道:“王爷,臣一时算不清楚,还需要花些时间。”
刘爽笑道:“也是!这是做小弟的不对。我们一年多未见,到了小弟的府上,没有尽地主之谊,竟全是朝廷之事,该罚,该罚。”说着起身拉着他的手向后院走去。
许商似是没有听到,还在皱眉苦算。到了后院,王嫱已经备下酒菜,就在院中,清风吹拂,桂花香气扑鼻,许商这才从思索中跳出,看桌上五彩斑斓的菜肴,食指大动。抬头看到王嫱,忙道:“臣拜见王妃。”
王嫱笑道:“大哥客气了,我听子正说若不是大哥,他都无法悟透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也无法突破关卡,练成如此武功,不然的话可不是英一剑的对手。这么说来,大哥可是子正的救命恩人。”
许商忙道:“岂敢岂敢!王爷龙凤之姿,天纵奇才。臣不过是胡言乱语而已。”
刘爽自己先坐了,伸手让许商请坐。许商又变得战战兢兢起来道:“王妃请坐。”刘爽道:“昭君,你也坐吧。”王嫱道:“多谢啦,子正。”然后对许商道:“大哥不必拘礼,这里没有外人,我和子正也都是以江湖之礼。”说着起身先给刘爽斟酒,然后给许商倒上。
许商这次没有反对,连连感谢。
刘爽举杯道:“大哥,长江一夜,今日终于重逢。无论你我身份如何,都是永远的兄弟。为了这份兄弟情谊,干。”
许商小心翼翼地干了,王嫱又倒上。
刘爽道:“大哥,其实我刚刚到京城,就应该去找你。结果刚刚入宫,许多规矩不懂,跟着太子先学规矩,又跟着太子到处拜会,实在是没有时间去见大哥。”
许商道:“王爷日理万机,岂敢因为臣的小事打扰王爷?”
刘爽哈哈一笑道:“大哥说的是,我这进京之后,这王爷的威风越来越大了,这民间的亲和却越来越少了。昭君没有少说我。今日看到大哥,才又想起当年江湖上的自在洒脱。”说着举起第二杯酒道:“大哥,请!”
三人一同饮了,王嫱再次倒上。
刘爽道:“大哥,这些年关于阴阳五行,可有更新的研究?”许商饮着酒,品着威风,恍然间似是又到了那个江风之夜,叹道:“说来惭愧,这些日子一直在京中求学于周堪周大人,周大人以为阴阳五行之道,算数之法乃是旁门左道,并无精进。”
刘爽道:“春秋战国时,百家争鸣,真乃盛世。”许商深有感触,道:“乱世之中,求同存异。盛世之中,思想一统。也是寻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