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爽假装听不懂,轻舒一口气,把眼睛缓缓闭上,来个置若罔闻。
老者愤怒异常,大步上前,指着刘爽的鼻子道:“小贼……”忽然看到刘爽绑着绷带的右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个没用的瘸子。”
刘爽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就在自己鼻尖处,眼睛猛地睁开,似有一道精光扑面而出。老者被他吓了一跳,不自主后退三步,要不是后面有人扶着,差点儿摔倒。
刘爽又缓缓将眼睛闭上。
这时,外面围观之人越来越多,村中首领得知消息,匆匆赶来,从人群中挤出,看到如此情形,急忙上前来到老者身前,口中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老者狠狠地看着首领,指着刘爽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首领神色焦虑,手舞足蹈地解释着。老者丝毫不为所动,气的吹胡子瞪眼,右手一挥,旁边两个壮汉来拿那首领。
那首领急忙后退,躲开两个汉子。这一下并没有什么武功,不过是他身强体健,又常在田间地头耕作,手脚轻快而已。
这下出乎两个汉子的意料,双手上前,分别抓向首领双臂,这下又快又准,首领想要躲避,已是不及,被二人背剪双臂。刘爽看的清楚,这二人竟然是身负武功之徒。
老者十分得意,走到首领面前,一会儿指着刘爽,一会儿指着首领破口大骂。
首领怒目而视,但双臂被控,动弹不得。
老者一面说,一面绕着首领转圈子,两个汉子也押着首领,跟着不停地转圈子正转到刘爽身前,只见首领双拳紧握,袖子已经被二人蹭起,手臂上青筋暴起。
刘爽双手扣着银针,同时射出,分别刺向两个汉子手臂“曲池穴”,银针末端穿着细线,又倏地收回。
两个汉子只觉双臂瞬间发麻,不自主松开双手。首领双手得脱,一时收不住力气,双拳同时砸在老者胸口。
老者猝不及防,登时倒飞了出去,撞在背后的门桩上。他本就年迈,如何能受得了如此两拳,瞬间双目泛白,面如金纸。
首领吃了一惊,一忙上前,想扶起老者。不想另外两个汉子挡在首领面前,一人一拳,攻向首领两肩。
首领只好停下,二人也未有要对付首领之意,点到即止,回头来看老者。
刘爽故意放慢声音道:“你是何人?”绵柔的内力喷薄而出,在屋内震荡,形成阵阵回声,真如“神灵显圣”一般。首领吓了一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急忙拜倒在地。
老者道:“我是妙手生……咳咳……你……你不必……在此装神弄鬼。”刘爽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本来声音十分舒缓,却在“死吧”时骤然变得响亮,如同炸雷一般。
屋中众人只觉脑中嗡嗡,四个汉子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老者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歪倒在地。四人吃了一惊,对刘爽怒目而视。
刘爽摆摆手,混不理会。四人自知不是刘爽的对手,抬起老者夺门而出。首领看着眼前一幕,更是惊愕,抬头看刘爽时,他已经闭目养神,不理会周围之事。
今天没有人再来看病,毕竟村子小,病都被刘爽看完了,外面的村子应该是被这个人威胁或是别的,不敢来此看病。刘爽也乐得清净,可以专心练功。他右腿平身舒展,左脚踏在地上,左膝顶起,右肘在地上,头枕右手,左手随意放在身侧,乍一看真的如同神灵一般。
接下来几日来看病的人都很少,但前来进贡的人很多,因为这些病人纷纷痊愈,病人或是家属前来感谢,他们也不知道“神灵”需要什么,只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刘爽取用了对自己有用的,剩下的都放在门口,第二天自然有人取走。渐渐的,大家也知道了刘爽要什么,基本每次送来的都是他要的,只是过犹不及。刘爽用不了许多,又堆叠下来,无奈之下,只好先暂时收着。
约莫过了半月,刘爽除了半夜出来透气,在四处闲逛,平日里都住在这个“祠堂”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等到官兵,看来这位刀先生对天王阁上的事情非常清楚,他甚至有皇帝的圣旨可以停止调兵,停止对天王阁的进攻。确定了这些,他也有了离开的想法。很想知道外面没有找到自己,到底是如何情形。
刘爽笃定了主意,第二天一早就离开,只觉此生可能再也不会来这个村子了,又巡视一番。村子在静谧的夜晚十分安静、祥和,如同一个酣睡的婴儿。
天还没亮,刘爽已经准备起身,拄着杖一点一点走出村子,忽听得周围有窸窸窣窣人的声音,乍一听人还不少,眉头微蹙,冷冷地道:“你们要是对付我,就光明正大的来,不必如此偷偷摸摸。”
果然丛林中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道:“竟然被你发现了,确实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本来看你走了,打算……”用的是汉话。
刘爽手出针到,那人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放过你的”便没有说出来。身子倏地飞出,再弹回时,那人已经在他手中。只见他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紫红面容,眉心处扎着一枚银针,面露惊恐之色。
刘爽冷冷地道:“医者仁心,我不想杀人,不过我杀过人可不少。”那人道:“你想怎么样?”刘爽道:“很简单,谁派你来的,我要杀了他,你不说的话,我先杀了你,然后这里的二十个人一个一个杀过去,直到有第一个人说出为止。”
那汉子忙道:“我们是百草山庄的属下。”刘爽道:“百草山庄是什么?”那汉子道:“百草山庄原名百草谷,本是武夷山一带的以草药为生的江湖门派。后来投靠了天王阁,改名百草山庄。庄主常百草是数百里之内最着名的医疗圣手。”本来汉子说的战战兢兢,如同儿童背书一般,说到常百草,瞬间满脸骄傲。
刘爽暗忖:常百草,尝百草,好大的口气,道:“很好!你们为什么来找我?”汉子嗫嚅片刻,刘爽手上一紧,忙道:“这里一直是我们庄主的地盘,庄主不允许别的医者出现。”刘爽道:“你们庄中多少人?医者多少人?能看多少人?”汉子道:“我们庄主有十大弟子,分布在郡中各处。”
刘爽道:“那个妙手生你是他的弟子了?”汉子满脸不屑道:“他不过是乡中蠢医,又老又笨,哪有资格做我们庄主的弟子。”
老者当然没有死,刘爽不会因为抢夺了别人的生意还要杀人,不过是刘爽用声音引动老者体内的气息,逼出被首领打出的淤血。
刘爽道:“也就是说这次派你们来的不是庄主,而是他的一个弟子。”汉子道:“这是自然,百草庄离这里有好几百里,庄主他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村子而来此?”
刘爽道:“这次是谁派你们来的。”汉子道:“是我们庄主的关门弟子,也是我们的师父,人称‘当世扁鹊’的阙申。”刘爽道:“他在哪里?”汉子道:“就在山下,庄主交给他负责这片村子。”刘爽道:“负责?”汉子忙道:“就是这片村子的所有村民救治。”
刘爽暗想:救治?是盘剥吧。自不会与他说,道:“你们要找的是我,带我去见这个阙申。”汉子吃了一惊,道:“是你找死的,可不能怪我。”刘爽冷冷地道:“是你们找死的,可不能怪我。”说着身子一晃,在路两边的树丛、农田中穿梭,藏在其中的人被他一个一个丢出在路口,二十个人摞在一起,成了一个真正的人墙。
男子心下一凛,刚刚还觉得是刘爽猝然出手,自己猝不及防。尤其是看他瘸着腿,更坚定了刘爽“先发制人”的策略。如今这二十人有先有后,竟没有一个人能躲开,各个手舞足蹈,口中却没有声音,显然是被封住了穴道。这个身法、武功可谓平生从未所见。
刘爽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汉子道:“项奉。”刘爽道:“很好,项奉,你带我去见这个阙申,不然的话就在这里等着向村民谢罪吧。”
项奉面露踟蹰之色,刘爽轻叹口气,松手放开他道:“你走吧。”项奉吃了一惊道:“你放了我?”刘爽一面走一面道:“我没有必要带着个累赘。”
项奉快步赶上道:“你要去杀了师父?我绝对不允许。就算我武功不如,也要与你一战。”刘爽头也不回,继续笃笃向前,道:“我只是想问问他什么是医者仁心。”项奉道:“这是什么意思?”刘爽没有理他,继续走路。
项奉犹豫片刻,道:“我和你去见师父。”刘爽道:“带路。”项奉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也好向师父通报。”刘爽道:“陆九。”这是他离开长安时想的名字,没想到今天还是用起来了。项奉道:“好的,陆九。师父在附近名声远播,看你能怎样!”刘爽道:“在附近就不能叫远播,远播就不能在附近。”
项奉一时语塞。
刘爽脚下不停,项奉只好快步跟上。有了项奉指路,一路之上方便了许多,尤其是衣食起居有人照顾,省了不少事情。
刘爽脚程慢,加之一路之上,不免要走村过巷,遇到村中有生病受伤的,随手治疗,更要耽搁不少时间。连续走了七日,过了三个村子,还在山中徘徊。
这日又到了一个村子,刘爽给村中居民治病。傍晚时才离开,项奉终于忍不住道:“先生,你为什么不收钱?”
这是他第一次叫刘爽“先生”,之前都直接唤他的大名“陆九”。
刘爽道:“他们用草药来交换,已经收了钱了。”项奉道:“这不一样,他们送来的药未必是先生要的。”刘爽道:“寻常的药材都差不多,送的人多了,也就都有了。至于那些名贵的药草,只能医者自己去寻了。”
项奉还是不解,道:“看病不要钱,岂不是很多人都会来,尤其是那些根本没什么病的,这个时候也想看看。”刘爽道:“正应了蔡桓公之言:医者好治不病以为功。”
项奉更迷惑了,刘爽道:“治病不只是身体之病,还有心里之病。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故而有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之说。能让人消除内心之惊恐忧思本就是治病之理。”
项奉师从阙申,也学了一些医,不过更加好武,医道就渐渐荒废了,不过这些基本的道理还是清楚的。
项奉道:“但……医生也要吃饭,怎么可以不收钱呢?”刘爽道:“看病收钱也是人之常理,只不过我从不缺钱,不想收而已。”项奉仍不死心道:“先生不收钱,如何不缺钱?”刘爽道:“医生收钱做什么?”项奉道:“吃饭、结婚、生子……这有什么可说的。”
刘爽道:“吃饭么,换些吃的就好了,何必一定要收钱。至于其他的,只要有口饱饭吃,都会有的。”项奉再次无言以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到说不出。
刘爽道:“天要黑了,咱们快些赶路吧。”项奉又道:“先生,不收钱也就罢了。为何每次天快黑的时候,就要离开,你给了村民这么大的帮助,他们一定不吝将您留下,甚至会盛情款待一番。”
刘爽停下脚步,叹道:“他们都只是普通村民,生活本就艰难,生病之后家中又少了一个劳力,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就不必给他们增加负担了。”
项奉道:“雪上加霜,先生你用词真好。”刘爽笑道:“你也读过书,这些词句没见过吗?”项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读过一些,不过是师父要求的医书,其他书都没有读过。后来医书也不怎么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