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船又有些渐渐飘远,再向前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靠岸了,心下一横,缓缓直起身,暗自运气,把全身之力用于双足,猛地上蹬。不想船上不像岸上那般稳固,加之船倒扣在水面上,吃力更是不稳。全力之下,船向后一飘,力气竟未全部用上,身子横地飞了出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苏问四仰八叉地掉入水中,很快全身砸在岸上或水下的岩壁中,浑身的剧痛让苏问更清醒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上爬,竟一点点爬到了岸上,终觉气力不足,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浑身炽热,苏问悠悠转醒。见天已经亮了,炽热的阳光照耀在身上,不止把衣裳晒干了,甚至觉得头发都要着火了。
苏问估摸太阳方位,估计已经过了午时。身体经过一夜的休息,有了不少力气,挣扎着起身,只觉头重脚轻,脑中阵阵晕眩,看不远处有一排柳树,急忙赶到树下。树底的荫凉让她感觉舒服了许多,这时才觉得头痛欲裂,口渴似焦。只好再次起身,摇摇晃晃来到江水边,直接俯下身子,咕嘟咕嘟灌了半肚。这才稍微感觉有些舒服,缓缓退回,靠在树边上。伸手在额头上一摸,只觉比太阳还滚烫,一夜的风寒加上半日的烈阳,竟生了重病。
苏问武功高强,功力深厚,平日极少生病,面对各种内伤、外伤,皆有丰富经验知道如何应付,如今面对疾病却不知当如何是好。
正当她心灰意冷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阵阵呻吟,声音很低沉,但能听得出来是个女人的声音,乍一听还有些熟悉。
苏问随口道:“什么人?”十分嘶哑,嗓中似是被什么堵住了,声音从中强行挤出。刚一张口,便觉嗓中如同冒火一般,痛得差点眼泪掉下来。
那个声音似没有理会,这时一袭红影从身前缓缓走过,只见她披头散发,满面低沉,右手捂着小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却是燕湘妃,不禁大喜,道:“湘妃。”
燕湘妃似是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停下脚步,双目茫然四望道:“谁……是谁……”苏问顾不上嗓中如火,道:“是我……苏问。”
燕湘妃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来,正看到苏问。只见她也是披头散发,一身绿衣有的地方干、有的地方湿,身上水草、烂泥到处都是。只有一张脸蛋被水冲的干净,却是一片潮红,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
燕湘妃眼泪不自主的掉下来,道:“问姐,你怎么成这副模样?”苏问想起身,但重病之下,身子虚弱,加之刚刚灌了许多江水,只觉腹中更饿,丝毫没有多余的力气。
燕湘妃看出她的窘迫,从怀中取出一个面饼,递给苏问道:“刚刚从一个村民那儿要来的。”苏问知道所谓的“要”来的,自然不是出言恳请,而是劈手抢夺,但她现在顾不了许多,这些也素来不是她要想的,伸手去过,直接塞入口中。顾不得喉咙剧痛,先吞了大半个下去。一面喘气,一面道:“从未想过一个乡间烂饼竟有如此滋味。”吞咽时的嗓子的剧痛已经掩盖了说话时的疼痛,这话说起来竟十分顺畅。
燕湘妃走近,缓缓坐下道:“问姐,你这是怎么了?”苏问道:“没什么,就是生了场病。”燕湘妃道:“这急症可要小心,可比这江湖上的受的伤可怕的多。”苏问道:“这你也懂?”燕湘妃道:“那蜀道之中到处都是各种蛇虫鼠蚁,到了南中,更多了许多毒泉瘴气,这古古怪怪的疾病也很多。红雀山庄中就有不少女弟子只是被蚊虫叮咬一下,就高烧不退,最后一命呜呼。”
苏问被她说的心中咯噔一下,昨夜大量时间都在水中,并无蚊虫叮咬,这时却觉得浑身瘙痒,似是被叮了万千的红包。
燕湘妃没有察觉苏问异常,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一下,十分滚烫,从怀中摸出一枚绿色药丸,在水中泡了一夜,已经成烂泥模样,道:“这是我从永安出来时随身携带的,说不上好,应该管用。”
若是以往,苏问看到这药的模样,是绝对不会吃的,但如今重病缠身,也顾不了许多,伸手接过,直接塞到嘴里,把本来裹着药丸的布帛还仔细舔干净。药丸下肚,瞬间感觉清爽了很多,甚至嗓子都没有那么痛了,道:“我们得赶快找个地方休息,你有伤要养,我有病要治。”
燕湘妃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不过我常年待在西南之地,经常和南中之人打交道,无论什么病,只要身子发热了,用药过后最好休息一番。此处正好在大树之下,又有风吹过,虽然不能解暑,至少不那么闷,最好先在这儿休息。待天气凉了,我们再出发。到时候问姐恢复了,想找个地方还不容易?”
苏问一听有理,道:“好,那就在这儿休息吧。对了,你的伤如何?”燕湘妃道:“运气不错,被那个小贼刺中了左腰,没有伤及脏腑,就是在水中泡的太久,流血太多。”苏问道:“没有流脓吧?”燕湘妃道:“我醒来后,找了些干柴烧了做草灰,已经敷上了。”
这是江湖众人没有金疮药的时候常用的手段,苏问也很熟悉,看她面色还有些白,不过能走这么远,伤势没有想象中的重。
二人就靠着旁边的大树,闭目养神。夏日炎炎,本就十分困倦,二人一伤一病,困倦更增,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西沉,二人几乎同时醒来,相视一眼,似是回到了当年在襄阳学艺的时候。
苏问下意识摸一下额头,还是有些温热,已经没有下午那般滚烫了,扶着柳树爬起来,感觉浑身有了不少力气,伸手来扶燕湘妃。燕湘妃摆摆手道:“别,我怕忽然疼得抽搐,你受伤也没劲儿,到时候咱俩都倒了。我还是自己慢慢尝试。”苏问道:“好吧,你说的也对。”这时才察觉嗓子也没有那么痛了。
燕湘妃姿势诡异地挣扎着站起,苏问伸手扶着她的手臂。燕湘妃扯动伤口,疼的直咧嘴。苏问只好把她放开,道:“以后可不能记仇,说你重伤我都不扶你。”燕湘妃道:“不但不记仇,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二人互相开着玩笑,不知道上次这般轻松是什么时候。
二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迎着夕阳,一点一点向西走去。一直走到了天黑,终于遇到了一个渔家。家中只有一个渔家女,父母跟随同村之人出去捕鱼,还没有回来。她看二女可怜,收留了下来。
苏问本想着杀人暂住,看她孤苦一人,竟也不忍下手,安心的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苏问只觉神清气爽,休息一夜过后,身子竟已痊愈,心下大喜。先出了门,便听到竹林声声伴随着早上的微风。
苏问循着声音走了不到一里,果然看到一大片的竹林,不禁大喜,顺着竹林一株一株地摸过去,最后挑了一根长短粗细差不多的竹子。她十分熟悉竹子秉性,在竹节中央,用力一掌推出,竹子从中而裂,却没有断。
苏问取出七星镖,将竹片一一割断,撇下竹竿后,又精细打磨,从断裂处到上面的主干,从竹竿到竹节,这一下整整磨了半天,终于打磨出一件看着还不错的兵器。等她返回时,燕湘妃已经望眼欲穿。
二人简单用过午餐,便告别了渔家女,继续向西,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镇甸,燕湘妃随身还有些钱,买了些金疮药,又各置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已经所剩无几,本来还想雇佣一头驴车,也没有了钱。剩下的钱拿出来,住了一间客栈。
当天晚上,苏问悄然摸了出去,没多久,整个客栈都被她摸了一遍,尤其是遇到一个大户,不止摸了许多铜钱,甚至有金银。第二天天还没亮,二人就匆匆出发,顺手牵“驴”,从客栈后院偷了一头驴车先走了。
有了真正的草药,燕湘妃感觉伤势都好的快了许多。二人正得意地赶着驴车走着,迎面却看到一紫衫之人,正是戴雪青。只见她面沉如水,若有所思,并未看到二人。二人想起这些天受的罪,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燕湘妃用力拍一下驴车,不想用力猛了,扯动伤口,本想大喝一声,训斥戴雪青,却变成了呻吟声。
苏问无奈,怒斥道:“戴雪青你个叛徒!今日我一定要报这些天的羞辱之仇!”戴雪青抬头一看,面露喜色道:“太好了!你们竟然都没有死。”
这话若是平时听,满是关心之意,这时一听,却全是嘲讽之语。苏问不待驴车停下,飞身而起,一棍砸向戴雪青头顶。
戴雪青双刺绰在手中,向后一撤,右手顺着棍子按下。苏问最近与她交手三次,察觉她轻功大进,与之相配的是她的峨眉刺更加的稳、准、狠,更胜往昔。不敢托大向前,而是旋棍回撤。
戴雪青看棍转的厉害,稍微不慎,便可能被打中手腕,也不敢硬上,身子跟着一撤。双足猛地用力,顺着棍子滑来。
苏问吃了一惊,看她来的好快,一时没有善法,忙使个棍花,将身前全部挡住。
戴雪青不敢强上,身子倏地退回,一趋一退之间,极有法度。
苏问虽然恨她恨得要死,这时也暗自钦佩她轻功之卓绝,不敢怠慢,双手持棍之末端,似棍似枪,以长击短,劈、刺、撩、拨、点,势若燎原,招招攻向戴雪青要害。
戴雪青闪转腾挪,丝毫找不到反攻的机会,偶尔想用峨眉刺制住其棍,却见棍端变幻莫测,没一棍难以预料,只得步步后退。
苏问连着攻了十七棍,戴雪青连着退了十三步,横移四步。
苏问忽然跃起,当头棒喝劈下,势如破竹。戴雪青身子急向前驱,双手向后,封住苏问随后一击。却在此时,眼前银光一闪,数枚钢钉已经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却是燕湘妃的扇骨。她受了重伤,不能打斗,但只是扣动机扩缺毫不影响。
她悄悄把扇子藏在袖中,不让戴雪青看到,这时苏问高高跃起,戴雪青迎上,双手背后,中门大开,正是时候。
戴雪青吃了一惊,身子急向后翻,使个铁板桥,一排钢钉贴着小腹而过。苏问一棍正好打到,却不偏不倚地打中了一排钢钉,钢钉四散飞去。戴雪青趁机起身,翻身向苏问刺到。
苏问双足刚刚落地便听到脑后风声,一个“龙卷风”棍贴着身子转过,峨眉刺刺正中长棍上端,距离双目只有不足一寸。
苏问惊出一身冷汗,开始还觉得上次输给戴雪青是因为自己丢了兵器,如今看来,戴雪青武功之高,已经超过了她的预估,收起小觑之心,后撤一步,凝神对敌。
戴雪青欺近苏问,如何会放过,上来接连刺向苏问要害。苏问持棍中央,左支右挡,接连后退。
峨眉刺本身就有结合短兵刃和暗器的特点,加上其诡异变化,近身可谓无敌。
戴雪青刺刺都刺在苏问身体一寸处被阻挡,明明可以刺中,却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差一点,心下不免焦虑,接连两刺,都用了十足的力道。
苏问手上一阵,竟觉手腕隐隐作痛,一面暗骂:好狠的女人!一面心下窃喜:峨眉刺讲究一寸短一寸险,这险不止是对手,还包括自身,只要她心下着急,机会就来了。
苏问边打边撤,戴雪青疯了似的进攻,十余招过后,只觉整个手臂都麻了,暗想:“难不成她真有使不完的力气。”一面想着,却见戴雪青双臂向上,双刺迎面向双目而来。二人离得很近,苏问想推开已是不能,棍若在面前扫过,只怕只能挡住一刺,就算戴雪青收招不及,被打中手腕,自己的眼睛只怕也要被刺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