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安静了许久,所有人都想着和铸剑山庄、平原君府这一战不可避免,本来只是投机,最多恶心一下藏剑山庄,结果却惹来了这么大的祸端,纷纷怒视刘爽。
这时,王洛道:“庄主叔叔,可否允许小侄说一句。”王君道:“你说。”王洛道:“刘爽是否天性纯良不好说,但这叶大小姐绝对是个天性纯良之人。”王楚道:“何以见得?”王洛道:“点苍山上,面对烧了山庄、害死父母的大仇人,她都手下留情,没有最后痛下杀手。不少人还因此说她妇人之仁。”
这是当着不少江湖中人的面做的,几乎人人皆知。
众人容颜稍霁,王秦道:“这么说来,刘爽手下留情,也有可能是被此女所劝。由此可见,英家也并不想和我们撕破脸。”王楚道:“这也正常,毕竟这么多年来,赵馨儿都没有嫁给英枕,作为他的父亲,英一剑心中没有一点怨念是不可能的。”
王楚面色微微一变,三兄妹中他最大,至今没有成婚。
王君道:“这么说来,英一剑如此安排也有这个深意。”众人纷纷点头。
这时,外面有人道:“老爷,门前有人求见。”王君道:“进来说。”王荥打开门,把一个下人放进来。下人拜倒在地道:“老爷,自称是平原君府赵馨儿的人求见老爷。”
众人眉头轻蹙,王秦道:“来了几个人?”下人道:“就一个。”王秦道:“一个?”下人道:“一人一骑。”
王君挥挥手道:“你先在门前等候。”那人应了一声,快步跑出去,把门带上。
王君道:“赵馨儿亲自来,所为何事?”王楚道:“自然是最近平原君府的门客纷纷投入赵家之事。”众人纷纷点头。
王君看众人无异意,道:“当如何应付?”王秦道:“对方来意不明,暂时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君道:“好!让他们把赵馨儿带到花厅,我马上就到。”王秦立刻道:“爹!如今赵馨儿态度不明,不如由我去和她先见一面,然后爹再出面。”王君看他似有深意,道:“也好!就这么办。”
王秦道:“谢谢爹,我还需要老七陪我一同去。”王君道:“这是为何?”王秦道:“我想无论说什么,最后肯定会扯到上党之事,带着老七,如果她态度好,我们就认个错,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反正就在一个屋内,对我们名声也没什么影响。如果态度不好,我和老七可以见机行事。上党之事只有老七和晁姑娘知道,若真的说起来,自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老七在,更有把握。”
赵馨儿一人一马而来,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所谓的“态度不好”,不过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情形。王君点点头道:“好!”
众人先散去,王秦和病恹恹的“王襄”来到不远处的花厅,本来打开窗子外面就能看到繁花似锦,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如今繁花没有,自然也无法似锦了。
王秦先让王襄休息,自己亲自出门相迎。
王襄四下打量,这花厅很小,中间一张红木圆桌,桌上放了四个茶杯茶碗,中间是一个火炉,已经点燃了火,上面用铁圈盖着。若是四人坐定,便不能再多一人,一面是门,两面是墙。
两面墙相连,画着晋阳山水,东倚太行,西枕吕梁,北连燕代,南接京府。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表里山河,华夏名都。转角之处正是汾河谷底,被巧妙修饰,惟妙惟肖。
这时,一个丫鬟敲门道:“七公子,小的前来奉茶。”刘爽道:“进来吧。”
如今喝茶尚未成风,但钟林鼎食之家多会用来招待。王家乃名门大族,虽然落入江湖,仍喜用茶招待贵客。
丫鬟一手拿着透明的瓶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瓶子中装满了茶叶,这茶叶与南中大片叶子不同,又细又小,另一手拿着热壶。
刘爽在南中时,也见有人喝茶,但喝法各不相同,有的要炒,有的要烘,有的直泡,有的里面加盐,有的里面加奶,却从未见过这种只带茶叶的。他在南中时,义妁为了让他识别各种毒物,经常接触各种各样的花草,如今看到任何花草,哪怕是在南中不认识的,只要一打听,也能清楚记住。
这时看到从未见过的茶叶,忍不住想发问,忽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可能不认识这些茶叶,脑中飞速流转问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吗?”
丫鬟道:“回禀七公子,正是今年新茶!大少爷前几天刚刚带回来的。”刘爽故意道:“大少爷经常去北地,可辛苦的很呐。”丫鬟笑笑道:“七公子是!”
刘爽看也问不出什么,便不再问,软趴趴地靠在椅背上,看女子先把茶叶放下,把热壶先放在火炉上慢慢烧着,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丫鬟告罪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黄绿色的青铜壶,用夹子夹了一大片茶叶,放入壶中,用热水冲泡之后,很快就嗅到一股涩涩的味道,果然有股燕赵北国之风。
丫鬟不停搅拌壶中茶水,看差不多了,把青铜湖水放在火炉上,把水壶拿了出去。青铜壶中的水本来就是热的,很快就沸腾了,发出阵阵密密的水开之声。
刘爽心如猫挠,恨不得王秦和赵馨儿快点回来。
刘爽并没有等太久,很快就听到外面王秦和赵馨儿的声音。王秦道:“在下这次特意把七弟王襄也叫来,一同分辨分辨,免得产生新的误会。”赵馨儿道:“二爷有心了。”
丫鬟打开门,刘爽站起来,抱拳道:“赵掌门,二少爷。”
王秦道:“赵掌门,七弟身子有伤,尚未痊愈,这次抱病而来,只为当年像赵掌门澄清事情真相。有劳赵掌门向刘公子传达歉意。”
刘爽嘿然一笑道:“赵掌门,这都是误会。在下不知道那是刘公子,不然的话就算借我八个胆子,也不敢对刘公子不敬。”
王襄虽然好色,却非一脸色相,只有在众兄弟前,知道自己这点儿爱好无法隐瞒,才偶尔觉得羞愧,面对赵馨儿,他可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赵馨儿道:“这事儿都过去了,刘公子本想与在下一同前来,在下担心双方误会,这才竭力拒绝。”
王秦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赵掌门心胸宽广,在下佩服。请坐。”
三人分别坐了,丫鬟从留了的口子靠近。把壶中的茶水一一给三人倒入,只见这茶茶色黑绿,音乐能看到沉颗,又一股浓浓的萧瑟之味,与南中之茶截然不同。
王秦举杯,道:“请!”三人边吹边喝,饮了一小口,便觉一股苦涩之味盈口,一股热气灌入腹中,泛起阵阵香甜。
放下茶杯,赵馨儿道:“二爷,在下此次前来,一是与翦离庄交好。家父不幸死于成都,庄中群龙无首,在下不得已挑起这份重担。铸剑山庄庄主和翦离庄庄主都是过去父亲的好友,请王庄主念着昔日交情,帮助在下不要让平原君府就此没落。”她故意把铸剑山庄放在前,一是和铸剑山庄关系更近。二也是依靠铸剑山庄打压王秦,意思是虽然我现在不成了,但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王秦道:“哪里的话,我们同属武林一脉,江湖上济危救困,本是道义所在。更何况你我两派相交十余年,素无恩怨。”这话只是寻常的客套,意思是:客套话说说而已,以后该如何就如何。
赵馨儿道:“二来想和二爷商议一下本门子弟纷纷被翦离庄蛊惑,叛逃至此。其他人也就罢了,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大树没有了,他们离开也很正常,只是家父素来重视有加的二十门客也叛逃至翦离庄。翦离庄不免有趁火打劫之嫌。”
王秦微微一笑,道:“喝茶!”三人又饮了一口,丫鬟便上来添茶。王秦这才道:“敝庄不是寻常的江湖门派,我们有我们的产业,所以自庄子成立,便是大开方便之门,除了江湖上的朋友,也有擅长各种异能之人。而且敝庄招募新人也从不看出身来历,只要有一技之长,均能加入敝庄。关于收纳贵府之人,敝庄也曾有分歧,但最终还是觉得翦离庄能做到如今这般景象,只因遵从先祖创立之规矩,无论如何祖宗之法不可废,这才收纳。当然,对敝庄而言,素来是来去自由。所以,依在下直言,赵掌门要的不是敝庄放人,毕竟敝庄不强留人。而是壮大平原君府,把这些朝三暮四的人再吸引回去才是。如果找掌门有任何需要敝庄协助,只要不是违背祖宗之法和江湖道义,敝庄必鼎力相助。”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虽然“祖宗之法”有无中生有之嫌,赵馨儿也着实不好反驳。
赵馨儿微微点头,示意二人也饮了一口茶道:“二爷所言极是,若这些人都是擅长生意的,在下也绝不敢过来询问。毕竟生意场上人来人往,乃是最寻常之事。只是这二十门客本是江湖上的闲散之人,全仗父亲倾心相授,才有了三分本事,这等不忠不义之人,在下于公于私都要亲自处置。”
王秦哈哈一笑道:“赵掌门说笑了。这些人确实有些武功,但都是平庸之辈,反而在其他方面颇有才能。不然的话,此次七弟蒲州之行,就一口气死了十三个,只有七个陪同大哥去了别的地方,才侥幸得存。令尊大人武功高强,二千拳法名震江湖,怎么可能传授出这样不入流的弟子?”
赵馨儿淡淡一笑到:“二爷之言若是寻常,也不无道理。但别忘了一个人单枪匹马灭了天王阁的人,他的武功得有多恐怖,先父就算再世,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这些人在他手下走不了三招,也很正常。再者说来,平原君府要养活一千多人,手下也有不少产业,这些人是先父的亲信,除了武功,其他的本事自然也要教。不然偌大的产业先父一人如何能管得过来。”
这话拔高刘爽的武功,一来说明了死在他手上并不丢人,二来也是给王秦施压,表明自己有恃无恐。然后再解释他们武功平平的原因,既能掩盖赵胜生前并未如何传授他们武功,还顺着王秦的话做了合理的解释。
王秦道:“说到生意,在下倒是有些生意想和找掌门谈。”赵馨儿眉头微蹙,想到了他要说什么,但也不好拒绝,道:“二爷请说。”
王秦道:“平原君府过去兴盛,置下不少产业。如今人去楼空,想来无力打理,何不卖给敝庄,敝庄一定会给一个好的价格。”这番话避重就轻,顺藤摸瓜,暗藏机锋。意思是:赵家的人我要,赵家的财富我也要。
赵馨儿气的双颊发白,道:“敝府之事不劳二爷关心,如果在下真的想以此获利,那也要等个好的时机,好的价格。”说到此处,忽然灵机一动,道:“说起来惭愧。这一路返回晋阳,本想着这偌大的产业分给这十九个门客,我自己稍微留下一点做嫁妆,嫁入铸剑山庄了。只可惜这些人都走了,我还得担起这份重担,实在是可惜啊,可惜。”
王秦道:“若真是如此也不错。英三公子对赵姑娘情深,整个江湖都知道。”王府王君的两个儿子都被成为少爷,七个侄子都被成为公子,这其中也隐隐有贬低英枕之意。
赵馨儿道:“是啊,现在偌大的家业我都得管,不如全做了嫁妆嫁到英家去。到时候英家自然会有人管,说不定我除了多了个英夫人,其他没什么改变。”说到这里,起身拱手道:“本来我还下不了决心,既然二爷如此决绝,我一介女流,终究还是要找个好人家,就不再坚持了。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