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爽忽然想起青缦和英柳之事,和当时的她手足无措不同,现在的他有了许多可以化解的想法,也知道当从何处突破,道:“英三叔,这说不严重也不严重是什么意思?”
英枕道:“说不严重也不严重是针对我而言的。这二十个号称出类拔萃的门客,也不过是江湖上的流人而已,人品武功无一是上上之选,就此走了也好。”
刘爽点点头,道:“当年赵叔叔一味模仿平原君,广招门客,想来这二十门客也是效仿平原君和手下二十人去魏国求救之事。结果平原君亲自挑选的十九门客碌碌无为,唯独毛遂脱颖而出。”
英枕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刘爽道:“也就是说这十九门客到底如何,赵阿姨也是知道的。更有甚者,她回来也要把这些滥竽充数的门客全部清退。”没想到他们竟然主动离开,更没有想到他们全部投入到了王家。这才是赵馨儿真正愤怒的地方。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英枕略加思索道:“子正所言不差,正是如此。”叶水君道:“主动清退也好,他们自主离开也好,这结果不都一样吗?赵阿姨为什么愤怒?”
刘爽道:“结果确实都一样,但赵阿姨清退,意味着她对平原君府大刀阔斧地改革,是她执掌平原君府的标志。如果是他们主动离开,意味着对赵阿姨的不信任,意味着对平原君府的背叛和看衰。赵阿姨的愤怒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不忠,更重要的是他们无形的羞辱。而王府对这些人的底细自然是一清二楚,还要故意收留,这就是对平原君府的宣战。若赵阿姨不应战,也就意味着示弱和认输,这晋阳再也没有平原君府的立足之地。”
叶水君这才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道:“那这该怎么办?一定要和王家一战吗?”
刘爽道:“若真的与王家一战,英爷爷会亲自来的。英爷爷故意不来,本意还是希望我们能把此事大事化小,既保留了平原君府的面子,又不会大打出手。因为十九个废物大打出手,血染晋阳,实为不值。”
叶水君道:“但此事不能只靠自己,也需要王府配合。只要他们不收留这十九个人,岂不早就皆大欢喜了?”
刘爽叹道:“是啊!这才是整个事情的关键。”说着看向王襄。
王襄被点了穴道,瘫软在地,动弹不得,这时眼神中却满是跃跃欲试。
刘爽凌空解开他的哑穴,王襄忙道:“英三爷,刘公子,这里马上就到晋阳了,你们立刻放我回去,我和掌门说说。掌门素来听我的,一定会放了还活着的七个人。”
叶水君奇道:“七个人?”王襄忙道:“现在就七个了。三个在窑洞中让霍姑娘杀了,九个在土地庙被英三爷和霍姑娘联手杀了。所以十九个就剩七个了。”
刘爽厉声问道:“你这次从哪里回来?”王襄道:“我去蒲州处理一些王家在当地的账目,毕竟快过年了。”
王家不只是江湖上的一个门派,手下还有许多产业。
刘爽又封住王襄的穴道,这下手重,王襄直接晕了过去,这才道:“现在就算王家放人也无济于事了。”英枕和霍潮都点点头:若王家不收,估计这些人还会忝着脸返回平原君府,到时候赵馨儿或“不计前嫌”,将他们收下,或“刚毅决绝”,全部清退,都宣告了她作为平原君府第二代掌门人的本色。王家收了再驱逐,那意思就是——你们赵家都找的什么废物!
刘爽道:“英三叔,小侄有一计,请英三叔参详。”英枕喜上眉梢,道:“子正快讲。”
刘爽道:“有劳英三叔把王襄带回去严加看守。小侄打算冒充王襄,亲自去王府走一遭,趁机在其中斡旋。”英枕眉头微蹙道:“子正。此计不妥。”
刘爽道:“何处不妥,请英三叔指教。”英枕摇头道:“指教谈不上,只是王府藏龙卧虎,风险过大。就算子正随机应变,瞒天过海,达成了想要的结果,到时候只要他回去,一切都完了。”说着,以目示王襄。
刘爽道:“英三叔所言极是!不过假到极处真亦假,江湖上最看重的也是江湖名望、江湖地位和本门利益,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
霍潮道:“我有一点补充。”刘爽道:“请讲。”霍潮道:“王襄有一妻三妾,又自诩风流,你混入王府,如果不带个女人进去,到时候那四个女人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再三拒绝,她们马上就会怀疑。不过如果和一个刚刚带回来的女人夜夜笙歌,她们就算在生气,也不会怀疑。而且嫉妒会让女人变成完全没脑子的废物。”
叶水君忙道:“我和爽哥哥一起去。”
英枕略加思索,摇头道:“水君不行,一来铸剑山庄和平原君府的关系天下皆知,王家早就将英家打探的一清二楚,甚至藏剑山庄有没有王家的眼线也不好说。而霍姑娘就算有人认出来了,她也可以拿和平原君府的血海深仇搪塞过去。”
刘爽道:“这个补充很重要,就由霍姑娘陪我去。”叶水君心下不愿,小嘴一撅,但英枕和刘爽都如此说,也无可奈何,只好道:“那好吧。爽哥哥你快去快回。”
英枕看叶水君神情,不禁轻叹一声,道:“子正,你进入王府,我们当如何联系?”
刘爽轻吹口哨,树上飞下一只麻雀。英枕早就听说刘爽有召唤世间万物的本事,今日一见,叹为观止。口哨招来许多麻雀并不稀奇,许多跑江湖的卖艺的都有这个本事。但在一群麻雀中只招来一只,却是难上加难。
英枕见那麻雀和寻常的麻雀也没什么区别,道:“这该如何区分?”刘爽随手摸出一小瓶药水,涂在麻雀喙上,道:“英三叔,这个红嘴麻雀就是我们以后联系所用,我会把消息写在它羽毛的下方。”说着掀起一片羽毛,这羽毛上面是灰黄灰黄的,下面要白净的多。
英枕点头道:“如此甚好,安全隐蔽。只是我们没有这召之即来之术,还要子正传授。”
刘爽道:“英三叔只要把它带回府中关上三日,然后再带到王府附近,我自然能召唤到它,到时候它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往返两地了。”英枕道:“好!”说着伸手接过。
那麻雀只是被刘爽轻抚几下,已经十分乖顺,在英枕手中也不乱飞。
刘爽道:“铸剑山庄和王府在此也并立十几年了,想来英三叔对于王府的规矩,王府的人也十分了解,请英三叔多和我说一些,想起什么说什么,能说多少说多少。”
英枕笑道:“你这么问,反而不好说了。”略微沉吟道:“便从这庄主王君说起吧。”
一个含糊的问题确实不容易回答,但只要有了突破口那边是滔滔不绝。
四人就在松树下靠着,英枕开始讲述王家的情况,从历史到现在,从规矩到人事,从领袖到属下,尤其是关于王君和王襄的,更是说的详细。不知不觉间,竟然说了一个下午,天快黑时,终于没什么可说的了,还意犹未尽。
那只红嘴麻雀似乎也听得入迷了,竟然丝毫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刘爽把王襄随身之物全部扒下来,只留了贴身的睡衣,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入了晋阳城便各自作别。
叶水君一直闷闷不乐,英枕看在眼里,现在只剩下二人和一个尚昏迷不醒的王襄。英枕终于道:“水君,你是不是喜欢子正?”叶水君想了想道:“三舅,什么是喜欢?”英枕道:“正如《诗》中所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叶水君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应该是有吧。”
英枕点点头道:“别的女孩子和他说话时,你会不会心里莫名的不开心?”叶水君道:“有的会,有的不会。像潮妹妹,她好像更懂爽哥哥,他们说话,我就很不开心。但是青缦,她和爽哥哥说话,我不但不会不开心,还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英枕“唔”了一声,摇头道:“我自诩于男女之事更懂,看来我也是讷于情。”叶水君问道:“三舅,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明白。”
英枕干笑道:“我本来以为我明白了,现在我也不明白了。”
此时的刘爽已经成了王襄的模样,病恹恹地横在马背上,霍潮骑马向王府奔去。
王府乃世家大族,住在河西之地,晋阳湖东畔,襟汾河而靠湖水,背西山而面太行。
霍潮在英枕的指挥下,很快就过了小石桥,早有王府之人接应,看“王襄”重伤,吃了一惊,急忙道:“阁下是谁?发生了什么?七公子这是怎么了?”
王襄在王君的七个侄子中拍最末,王府之内的人都称之为七公子。
霍潮冷冷地道:“他得罪了刘爽,被打成重伤。”
那属下这才看清霍潮的样子,道:“敢问姑娘何人?”霍潮道:“我叫晁汐,蒲州人”
那属下道:“多谢晁姑娘,快请。”霍潮道:“我请不请的不重要,快叫你们老爷或者是府中的大夫来,不然的话他会死的。”言语冷冰冰的,但难掩对“王襄”的关心。
王府之人都知道自己这位七公子的本事,也不以为意,上来把刘爽抬下来,一人迁走马,一人引着霍潮进府。
王府十分气派,从晋阳湖到汾河水之间是整排正派的青砖所砌之墙,墙上有一大二小两个三个拱门,中间的拱门之上有个巨大的牌匾赤红,用上古篆书写着黑色的三个大字——翦离庄,庄名取自王家的两位先人,灭六国之五的王翦和前秦最后的名将之一王离。
拱门有一丈多厚,进入之后便转向西,墙边道宽一丈以上,每个十余丈便有两人守卫。沿着墙边道一直走到尽头转而向北,过了一个洞门,穿过三套宅院,这才到了王襄住所。
王襄住的是一个两进两出的四合院,他在内院最中,一面住的是他的妻子,当地名家智淑君,相传是三家分晋是被灭的智家之后,一面是他随手的丫鬟和下人。
外院分别住的是他的三房小妾,与三家分晋一般,分别姓赵、魏、韩,不知是巧合还是王襄有意为之。
一群下人抬着刘爽进屋,早有丫鬟告知智淑君。智淑君本已躺下,立刻醒来梳洗。不过他第一眼看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脸桀骜的霍潮,上来就问道:“姑娘是哪里人士?”
霍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问我?”智淑君大怒道:“我是王襄的妻子。”霍潮轻蔑地看她一眼道:“原来就是你这么个蛮横无理的东西,本来襄公子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智淑君呵斥道:“你说什么?”霍潮目不斜视,道:“没什么?他本来已经写好休书了,结果被刘爽差点打死,不然的话,你现在已经被赶出王家了。”智淑君到:“他敢?”
霍潮从怀中取出一份帛锦,递给智淑君道:“瞪大你的牛眼,好好看看!”智淑君形容十分美貌,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不过愤怒之时,不免充满血丝,还有些突出,确实有点像牛眼。
智淑君接过一看,只见洁白的帛锦之上有点点红色血迹,打开一看,正是王襄的字体——王襄常在外签单,他的字到处可以找到——上面写着:“休书:妻智氏淑君成婚十载,至今无所出,且性子暴躁……”后面就没有写了。正如霍潮所言:他本来已经写好休书了,结果被刘爽差点打死,不然的话,你现在已经被赶出王家了。
智淑君眼前一黑,脚下踉跄。霍潮没有理会,和下人进入屋中。这是典型的三间房,卧室、客厅、书房连在一起又各自隔开,可以休息,可以会客,也可以独自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