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爽轻吹口哨,召唤周围的小动物。此乃高寒之地,各类蛇虫鼠蚁远不如山下,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摸清楚院内的情况。刘爽也正好换了夜行衣,悄悄推开门,摸了出去。
此处乃是西厢客房,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从前院传来的聒噪声。刘爽身子一轻,借着强烈的山风,无声无影地飞到院墙上,直接跃过去,站在连廊顶上。
山门外刀兵声已起,但刘爽距离门前尚远,什么都看不到,前方便是一个极大的广场,没有地方可以藏身。四下观望,看前后院连接处的大厅正对山门,视野最为宽广。沿着连廊顶,用“风驰电掣”之法,冲到墙边。那屋顶和墙顶相距五丈以上,纵使轻功绝顶也上不去。但刘爽已经能借助银针,在二十余丈高的山崖上下,要上这个高度不过雕虫小技。他专门治病的银针由青缦收拢,不再手边,身上只有做兵器的银针,更为坚韧。右手拇指中指紧扣,连射三针,钉在屋顶勾角处,身子一轻,借着一弹一拉之力,轻飘飘的上了屋顶。
刘爽矮身伏在屋脊之后,看着远处的山门,果然是一览无余。
只见一身着白衣的女子正与八个点苍弟子站作一团。那女子一只软剑使的出神入化,剑影霍霍,招招攻向八人的要害。八个点苍弟子多是守门弟子,只有两人是匆匆来的入门弟子,被逼的节节败退,其中七名弟子已经挂了彩,仍力战不退。
这时一只长剑倏地从中堂射出,飞向剧斗中的圈子。一个白影身法如电,紧随其后,右掌在剑柄处一拍,本已力竭的长剑又增了三分力气,发出嗡嗡之声,刺向白衣女子,正是白云。
白衣女子飞起一脚,踢飞了一个点苍弟子,一抬头长剑已经到了面前,后退一步,横剑挡在面前,劲力所到,剑尖转了个圈子,把长剑缠住。
白云健步上前,抓住剑柄,掌力一吐,两股力道相撞,各退了三步。
点苍弟子齐声道:“师父!”白云面露淡淡微笑,对白衣女子抱拳道:“英女侠深夜造访敝派,大开杀戒,不知敝派哪里得罪了水君叶山庄?甚至要上门赶尽杀绝。”
白衣女子赤红着双眼,怒道:“奸贼!你杀了我女儿,今日我英柳一定要为我女儿报仇雪恨!”白云奇道:“此话从何说起?”英柳眼泪夺眶而出,扑簌簌地掉下道:“我可怜的女儿,天生怪病,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就被甄凝这个贱人活生生生的害死!”
白云道:“英女侠,自贵庄成立后,白某和夫人再未去过贵庄。白某每每想起,也觉十分惭愧,未能和叶庄主一同振兴西南武林。只是如此以来,夫人又如何能数百里之外害死叶小姐?”
英柳道:“不必多说了!今日我既然到了此处,就没想活着回去,谁阻止我杀了甄凝,我就杀了他!”白云道:“阁依寨一战,白某已经退了一步,既往不咎,英女侠何故苦苦相逼。”英柳怒斥:“是你们在逼我!”
白云道:“但英女侠如此执迷不悟,步步紧逼,白某今日也是不得不出手。”说着长叹一声,十分可惜,道:“点苍派和水君叶山庄素来交好,今日竟不得不刀兵相见,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刘爽听他说起阁依寨,怦然心动。
英柳丝毫不理会白云,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晃动,手中软剑灵蛇出洞,如鞭如钩,晃晃然攻向白云。白云长剑出鞘,发出阵阵剑吟,长剑在虚空旋转,夹着旋转劲风,刺向软剑。软剑质地柔软,长剑气旋绵软,以软对软,发出刺耳的“嘶啦”声,点苍弟子除了几个功夫高的,不自主地捂住双耳。
二人同时收剑,刺眼的火光闪过。英柳身法一变,右臂如同没了骨头,和软剑相连,似是一条长长的软鞭,以剑腹向向白云当头劈下。
白云横剑挡住,右手催动长剑内旋。一般而言,软鞭柔性有余,但韧性不足,这一招下来,无论什么材质,都会被刮出一层皮,甚至是鞭尾直接散架。但英柳是以剑为鞭,软剑如同绳子一般,缠死在长剑上。
英柳顺势上前,剑颚抵住长剑,左掌拍出。白云见状,也左手拍出,二人对了一掌,后退半步,但右手已经被缠死,身子不自主后仰。刚刚起身,又是一掌,白云身子微微一侧,英柳脚下趔趄,差点摔倒。白云便要收手,英柳状若疯狂,又出了第三掌,白云不得已又应了一掌,“噗”的一声,双掌竟黏在一起。
白云脸色大变!英柳这一掌招式和前两掌完全一模一样,但前两掌掌力外吐,这一掌却掌力内收。不察之下,被她手掌黏住,跟着一股大力顺着手掌传来。
这番内力比拼,毫无技巧可言,直到一个人内力耗尽方可终止,可谓不死不休。
英柳面露诡异之色,如同地狱之女鬼索命,看着十分恐怖。
周围的点苍弟子也吃了一惊,但他们功力尚浅,既不能分开二人,也不能出手相助。只能面面相觑,干着急。
白云也暗中后悔,英柳和甄凝一战,甄凝重伤,险些丧命,但他想叶咨素有侠名,必有交代,主动示弱,暂时忍耐,等叶咨行动。没想到不但没有等到叶咨,又等到了英柳。
他武功本来比英柳略高,出手也有所保留,如今却被拖入内力比拼,就算最后毙了英柳,自己必元气大伤。到时候叶咨为妻报仇,杀上点苍山,整个点苍派都未必是叶咨的对手!
白云的点苍派内力如高山,厚积薄发,深泽雄浑。英柳的“剑气纵横”强横霸道,威力不凡。白云抱元守一,以待时变,英柳横冲直撞,四处觅机。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二人头顶都冒出袅袅白气,额头上也渗出汗珠点点。
点苍弟子一手按剑,神色紧张,只待二人分开,无论谁输谁赢,先制住英柳!
这时,忽听的一人大声道:“英柳!你不要你女儿了吗?”却见戴雪青用剑抵着青缦的后背,从中堂缓缓走出。
英柳看到青缦,惊呼一声“水君!”这一声发出,凝于胸口之气瞬间就散了,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点苍弟子纷纷赶上,七八支长剑抵在英柳喉咙口。
英柳浑不在意,迎着剑爬起来。众弟子不敢直接杀死英柳,只能任由她起来。白云虽然重伤了英柳,自身损耗也是极大,站在原地暗自调息。
戴雪青指着青缦步步上前,英柳冲着青缦想快步飞奔,但她受伤极重,只能缓缓靠近。
广场虽大,终有走近的时候,英柳上前抱住青缦,嚎啕大哭道:“水君,你怎么回来了?下面冷吗?你一个人怕不怕?身上还痒不痒?难不难受?”她受了重伤,口吐鲜血,这一连串而动话说出,鲜血横飞,沾满了青缦的衣襟,甚至喷到她的脸上。
青缦不知道发生了什,但看她这样,显然是把自己当做了“水君”,暗想:“这山庄叫水君叶山庄,难不成这叶家小姐叫叶水君?”伸手将英柳抱住道:“娘,我没事!我很好!”
英柳面色变得柔和,伸手抚摸青缦的脸道:“好!很好就好!”又倏地眼泪婆娑,道:“你不要怪娘,是娘没有保护好你!生下来你就带着这怪病!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娘对不起你!”
青缦父母双亡,最终都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听到这样的话,想起自己的娘亲,也忍不住落泪,跪在地上大哭道:“娘!我好想你!”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点苍弟子十余支剑指着二人,不知所措,纷纷回头看向白云。
白云略加调息,理顺经络,右手一抖,软剑脱离,还剑入鞘,缓步走近,沉吟许久不知该如何是好。英柳状若疯癫,若是与一个疯子计较,不免有失一派掌门风范,而且和水君叶山庄结下深仇。但她武功太高,内心又与本门为敌,若现在不除,以后也是后患无穷。
正犹豫不决时,却见一人身着青衫,从天而降,如同大鹏展翅,缓缓落在二人身边。
只见此人一张鹅蛋脸,面容白皙,唇红齿白,男生女相,若非双眉粗长,纵说是美女也不为过。只见他双手抱拳,深深一躬道:“在下刘爽,见过白掌门。”他担心夜行衣惹人注意,匆匆褪去,这才现身
白云抱拳还礼道:“刘公子眼生的很,不知道公子是哪里生人,出身何门何派?”刘爽道:“在下长安人士,无门无派,不过在下曾和‘闪电手’王逸学过轻功,和义妁前辈学过八年功夫。”
白云面色微变,暗忖:“此人轻功如此了得,原来是是和王逸学过。只是这个义妁是谁?怎的江湖上从未听过?”道:“公子就是当年王逸从长安盗出的那个孩子?你们不是……”刘爽听到“盗出”二字,心生疑惑,不动声色地道:“正是!不过这‘盗出’二字从何说起?”白云道:“白某不知,只是江湖中这样流传而已。”又道:“刘公子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刘爽道:“这位叶夫人与在下有救命之恩,今日在下不速来此,只求白掌门手下留情,饶恕则个。”白云也有放过英柳之意,但她疯疯癫癫的,又认定与本门有深仇大恨,正是不决,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在下也无意为难叶夫人。只是叶夫人打伤本门许多人,又重伤本门弟子,不知刘公子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刘爽道:“此事确实极难。不过老朽救了白夫人,一命偿一命,应该也够了。”白云吃了一惊,这后面的声音正是“施错”的一模一样!浦里、戴雪青等人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白云笑道:“原来是施前辈。既然是施前辈,白某岂敢不放。”说着示意点苍弟子收好长剑。
青缦看到刘爽,早就忘了刚刚的“母女情深”,只是看着刘爽。英柳毕竟重伤,哭了一会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刘爽和青缦一同扶起英柳。只见她双颊惨白,双目红肿,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的力气,看着也活不久了。
刘爽道:“多谢白掌门,在下告辞。”白云暗想:“看英柳这个样子,也活不成了。他们离开之后再死,总不能怪在我点苍派头上。这刘爽就算医术高明,能救活这么个活死人?”想到此处,便不再假惺惺的强留,道:“刘公子,咱们后会有期。”刘爽一手搀着英柳,无法全礼,微微点头道:“多谢白掌门,后会有期。”
刘爽背起英柳,青缦紧随其后,一路狂奔下山。天上无月,星光灿烂,借着一点点光亮,二人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行如飞,如履平地。
奔至半山中,刘爽察觉英柳气息渐渐变弱,停下脚步,道:“青缦!咱们得找地方给叶夫人疗伤。”青缦道:“山中风大,除非能找到一个山洞。”迟疑片刻道:“主人,我带了这个。”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朵点苍雪莲。
点苍雪莲被酒水浸泡过之后,没有枯萎,反而变得更加茁壮,一经拿出,浓郁的花香扑鼻而入。刘爽道:“这‘白衣剑客’只知这点苍雪莲是好东西,却不知道该如何用。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一面说着一面将英柳放在地上,让青缦从背后抱着她。
刘爽接过点苍白莲,将花瓣全部摘下扔了,只剩下花蕊。青缦抓住英柳的下颌骨,英柳不自主地张开嘴,刘爽将花蕊握在手中,用力挤出其中的花汁,淡黄色的花汁夹杂着酒气形成一条细线,灌入英柳口中。英柳本能地吞入腹中。
刘爽将花蕊中的汁液全部榨干,直到最后变成了干枯的花蕊,这才停下。青缦松手给英柳把嘴巴合上。刘爽道:“这雪莲能强行吊命,但她受伤太重,也不能耽搁太久,咱们得连夜下山。”青缦笑道:“主人!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