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于前方马车的轻松氛围,车后的两人之间的气氛截然不同。
路轩临走时给秦修的竹筒里正是阁中发出的急令——岭南道,万民教鼓动难民教众群起作乱,眼下已经有部分万民教的教众流入越州地界,具体原因和人员都还未查明。
这一消息让秦修一路上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万民教与其他江湖势力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且他身边这个叫卫岚的女人身上疑点多多,此刻同样是需要提防的对象。
路轩的实力毋庸置疑,但实力究竟到了何等境地秦修也是知根知底——独自一人面对一支寻常的船队与之周旋并全身而退,对于路轩而言不算难事。
但自己和卫岚打过一个照面,其护体罡气能毫发无伤地挡下自己的剑指,可见其内力深厚。何况当时还有整船的人可以作掩护,再怎么也不至于不被路轩生擒。
所以很有可能,这女人是自愿被抓的!
见着身侧的秦修不时扫视四周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卫岚只觉着好笑:“这都快到白鹿城了,还如此警惕吗?”
但秦修没有分神,只是嘴上看似随意的反问了一句:“教你大同官话的是岭南人?”
“有话不妨直说。”
秦修嘴巴一撇:“没什么,就是口音有点重。”
见卫岚没有否认,秦修此刻多少也猜到了些眉目。正当他梳理脑海中的信息时,身侧之人却突然发难,左手强行运气奋力将右手手腕上的镣铐打碎,从秦修马鞍侧边的箭筒中抽出一只鸣镝,灌注气劲掷向天空。
一串尖啸声伴着箭羽响彻天际。
被打断了思绪的秦修反应过来,立刻高声急吼:“所有人,全速进城!”
没等还反应过来,胡越回头望去便看到来不及拔剑的秦修下达命令的同时,双指作剑直刺向卫岚。
而刚刚挣脱了枷锁的卫岚此刻尽管左掌发紫已然残废,但右手却毫无影响,提气便一掌。
二人在气劲对峙之间双双坠马,缠斗在了一块。
此刻,回过神的北魁才发现前方官道两侧的地面上突然多出了一片土坑,其中人头攒动。不一会儿便一群人便横在道路中央,从土坑中搬出事先准备好的木桩开始搭建拒马。
而走在最前头的秦疏弦早已有了准备,鸣镝一响往往是做好埋伏后统一行动的信号!
官道设伏,此刻鸣镝已响却未放箭,很显然来者不为杀人,是来劫人的。
至于是劫谁,显而易见!
只不过这声号令似乎来的有点早,那些搭建拒马的人手忙脚乱的,动作相当缓慢,若是马车以目前的速度前进,根本来不及阻挡。
“北魁,胡越!护好车驾!”
但眼下想不了这么多,秦疏弦话音刚落,道路前方便有四骑快马冲入官道,马上四人各持一条长柄朴刀迎面而来。
胡越飞身跃上原先驮着卫岚的那匹马,扯过缰绳,接替了秦疏弦的原先的位置。而秦疏弦则是抽刀拍马,随着胯下的骏马一阵嘶鸣,飞驰而出。
只见秦疏弦单手提着她那齐肩长刀,一个照面,便将迎面而来的先锋一刀斩落,挑飞的脑袋勾连着血浆在半空中转了几圈才堪堪落地。
而后紧跟着的两骑立刻对其进行包夹,可只见秦疏弦在马背上极为娴熟地翻飞腾挪,身子倒过一侧,一脚勾着马镫一手拽着缰绳,躲开迎面而来的刀刃,同时另一只手上的长刀探出,紧贴着另一侧挥来的朴刀将其稳稳拦下,轻松写意化解了一轮攻势。
三马错身而过,最后那人显然没想到攻势来的如此凶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挥刀之时手连刀柄都没握稳。
却见秦疏弦持刀的手臂向出一探,手腕翻转,长刀借着冲锋的速度在半空拉出一道鲜红的弧线,便看到那人应声落马,倒向官道一侧,一手捂着血涌如柱肩膀不断地哭喊着,而另一只手插在了官道另一侧的泥地里。
红甲少女轻吁一声,手上的缰绳一紧,胯下的骏马似通灵一般没等先前错身躲过的二人调转马头便已提前转向再次发起了冲锋。
而胡越也没闲工夫欣赏前方红甲少女的英姿,他从小长在南方,自是没有似秦疏弦这般娴熟的马术,只是双腿夹着马腹一紧,摆起架势运气正挥一刀。
却只见迎面而来的二人之一见那长刀划出的无形气刃袭来,横刀阻拦,可方一接触便觉察到异样,当机立断,即刻弃刀纵身跃马。
却只见那气刃极快,而飞扑出去的人形也被削去了双腿,顿时血涌如柱,失血过多躺倒在了路边昏死过去。
若是胡越挥刀施加的气劲再少上几分,快速出刀,怕是连跳马求生的机会都没有,要连人带马都要被这一刀劈作两半。
而仅剩的一人见到这种场面已然斗志全无,可红甲少女并未给他开口求饶的机会,弃刀投降时只看到自己的心口刺出的刀尖带着鲜血。
鲜血溅在少女的脸颊上,衬出那如塞外冰霜般皑白的面色,眉眼间煞气肆意。
虽然先前遭遇的两次袭击秦疏弦都在场,但今日胡越还是第一次见她真正出手,也见识到了她那份在军旅之中练就的杀伐果决。
此刻胡越才意识到秦疏弦这位将门之后确实是真正经历过疆场厮杀。
而胡越这一刀同样让回过头目睹了一切的秦疏弦心中一惊。
离体气劲!从小在军中长大的她只见过自己的父亲和秦修这位堂兄用过类似的招式,这个和自己同样身为记名弟子的胡越到底是什么来头?
至于驾车的北魁。
此刻他只是庆幸自己当初没真和胡越成死对头,不然往后同门几年,自己怕是要住在药庐里了。
马车跟上前方放慢了速度的秦疏弦,北魁近距离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残肢断臂,心中更是一凛:“该留个活口问问的。”
“不用,我哥一会儿将那女人逮回来再问不是更好?”秦疏弦平淡的神色中隐隐带着一丝傲气,转头看向胡越,“你这招怎么使的?你一个记名弟子的内功修为总不能已经开始炼气了吧?有机会也教教我呗!”
胡越紧闭着眼睛,缓了缓昏沉的脑袋,眼下自己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已经能够勉强控制每次挥刀的气劲消耗,但短时间内用的如此频繁,神蕴的消耗着实有些难以为继。
不过他是真不晓得这位将门大小姐哪来这么大脸,这功夫哪能说教就教。
“你的功体若也是「归元气海」,我倒是不介意收你当徒弟!”
“不教就不教!小气鬼!”
谈笑间,马车眼看就要冲过路障,却见秦疏弦身子一软,眼看就要翻身落马,好在胡越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拉住。
借着正午的烈日,胡越立刻便觉察到秦疏弦的左肩上闪烁着丝丝寒芒,细看才发现三根银针正扎在了她的肩井穴上。
是「青丝雪」!
同时身后车厢的木门却随着一声脆响轰然碎裂,胡越回过头才发现北魁也同样倒在了一旁。正当他扫视四周时,车厢内却传来一句陌生的声音。
“放下刀,停车下马,不然这小子人头落地。”
只见原先被林纾护在身后的“阿梓”此刻手里正捏着一把匕首横在了已经晕厥的林纾的咽喉之上。
显然,眼前的这个“阿梓”被掉包了。
“吁!!”
眼看着前方道路上的伏兵渐近,胡越知道眼下一旦被合围,若不凭借马匹想要突围怕是异想天开。
但胡越还是下了马,置同伴性命于不顾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安抚好马匹后,胡越将秦疏弦从马背上抱下放回车上。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对方几乎毫无反应,此刻胡越基本可以确定,他们不敢在这白鹿城外杀人。
“阁下已经是第二次在白鹿城外犯禁,不知为何而来?还请不要伤及无辜,若有吩咐,大可言语差遣。我胡越愿意效劳。”
胡越紧了紧手中的刀,他只需要一个回答。
若是自己做不到,大不了便是鱼死网破。先前在山林中遭遇,对方能凭着高超的轻功和地利隐匿身形,自己拿她毫无办法,但现在这情况若是再想逃,轻功再快能快的过「离刀」的气刃?
而车上的少女只是拍了拍手掌,合围之众中便扔出一副与先前卫岚戴着的极为相似的镣铐:“劳烦少侠与我走一趟,有人要见你。”
胡越一惊,这些人不是来救卫岚的。
可鸣镝却又是卫岚放的,这是为何?
“你伪装的这位姑娘,她本人现在身在何处?”
但眼下胡越想不得许多,微微拱手多问了一句,同时借着动作,将自己原先写在内衬上的血字抠出,顺势扔在了车辙旁。
少女晃了晃手中的匕首,指向林纾的脖颈:“跟我走,你会见到她的。放心,我可以保证你这些同门的安危,万民教从不滥杀无辜。”
“看来我是没得选了。”胡越深吸了口气,还是抛下手中的长刀,捡起镣铐给自己戴上:“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少侠倒是颇识时务。”
没等胡越回话,又是一针「青丝雪」打在了胡越的脖颈上。
少女飞身上马,同时将昏倒的胡越拽上马背,随后手中马鞭一抽,留下命令后扬长而去:“所有人,不得作乱,收殓尸首后即刻撤离!回头教中领赏!”
“恭送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