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州城中的府衙内此时灯火通明,身为刺史的严铮正在大堂中来回踱步。
即使眼下已是入秋的时节,但他额头上的汗珠依旧止不住地冒出。
而大堂主座上,一神容清秀,观面色辨不出年纪的男子正捏着茶杯,不紧不慢地吹去杯子里的热气:“严刺史,莫急,莫急。一乳臭未干的小崽儿,能跑到哪里去?”
“高总管,这事儿可马虎不得,那人的下落太子命我们追查已十年有余。钟之岳死不死都无所谓,反正他名声早就臭了,就算他那一身的武力还在也不过是匹夫之勇。
但这小子可是胡秉业的子嗣,这跑了后患无穷啊!那两个「良家子」的差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这都能让人跑了!这回我又不知道得和上面花多久时日解释。”
高总管抿了口茶,仿佛此事毫不关己,神色平静:“小辈而已,就是有后患那时与你我又有何关系。再说当年之事至今都未平反,如今圣上已过知命之年,再过些年月哪怕事发了也怪不到你等头上。”
“大人!别说了,您这话要是传到「良家子」耳朵里......”
话未尽,一道黑影便闪入大堂之中。
“刺史大人,「良家子」令使回报,那人入了白鹿城,他们不敢入城拿人,在城外盯梢时被「破风刀」柳凌风发现,当场就给轰走了。”
“嘶~~”
听到这个消息,严铮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栽倒过去。
而被称为「高总管」的男子却是饶有兴趣地喝了口茶,嘴角忍不住地露出了一道弧线:“看来「清平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爱管闲事。依我看,你还是老实点吧,白鹿凌云阁可不是你说查就查的。”
严铮一脸的不服不忿:“一帮凭着祖上余荫在江湖上拉帮结派的武夫,若不是当年圣上不顾群臣反对,为其亲设的白鹿学监,如今岂敢如此嚣张!”
看着严铮气急败坏,清秀男子只是面挂笑容,他可清楚白鹿学监的影响力可不只是涉足江湖。
从这一方城里出来的士人可一点不比京都国子监要差,虽算不上桃李天下,但入仕为官的无一例外都是名声在外的人物。
何况,这凌云阁对于陛下而言也不是什么寻常的江湖势力。
“放心,宫里边咱家替你挡着,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瞧着,现在北面又闹起来了,这才过了几年太平日子边患又开始没个消停。只要殿下交代的事情做的够漂亮,把税收齐了,替殿下在朝堂上,陛下面前争回些脸面,想必殿下那边不会为这点事儿来为难你的。”
“谢高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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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阁的草堂之中,夜色中闪烁着点点火光。
此时,满脸倦意的欧平笙正仔细地审视着今年入阁的弟子名单。
当然深夜在此这并非他自愿,如果不是现在脖子上架着一把刀,自己从胡越那里出来时,就该躺床上睡觉了。
“凌风呀,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为我考虑,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吧?熬夜旺肝火,要是哪天早上起来脸上生痘可太难看了。”
“去你妈的!每年入阁迎新本来就是你这个阁主该干的事情,明天「体察」你自己去,老娘不奉陪了!”
“好啦,依你就是了。看来以后我还是老老实实当个早课的教书先生为好,这些场面上的事情得找些后辈来处理了。再说,这不是今天有特殊情况嘛!”
说起这个,柳凌风手里的刀便贴得更紧了。
“怎么,你是说白天的时候城外有‘客人’要去接待,结果就我一个人在外面转了一整天,对付了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喽啰,你自己却在衙门门口凑热闹看戏?若不是那两个「良家子」的令使还算讲理,我这会儿还在城外和他们纠缠呢!”
欧平笙却是放下笔拍着桌子辩解道:“诶,不是!怎么能叫看戏呢?你想,外面的人为何而来?不就是冲着胡越吗?我要是不搞清楚,怎么知道他们的意图呢?”
“那你现在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了?”
“不好说,衍天宗、良家子都已露面,但却都未对胡越下杀手,说明杀钟之岳不是这两伙人。那就是还有一方势力躲在暗处,我甚至觉得就是因为前两者露面胡越才能活着到白鹿城。”
柳凌风无奈道:“真乱。”
“胡越义父是当年的「吾林卫」都统钟之岳,被「良家子」盯上再正常不过了。但当年之事到如今都没个说法,而钟之岳能活到了现在,谁都知道里面有猫腻。不过都派了「良家子」令使同行,也没直接冲进城拿人,也算是给我们凌云阁面子。”
柳凌风收刀在堂下踱了几圈,问道:“要不要准备一下?”
欧平笙摇了摇头:“不至于,胡越才多大?总不可能参与当年的叛乱吧?况且当年钟之岳也没被判株连之罪,何况他还只是个义子,而且又没什么犯律法铁条,除非有人拿着州府的文书来,否则他们朝廷凭什么明着抓人?”
柳凌风心头的疑问仍未解开:“可胡越的身份我觉着也有问题,钟之岳明知自己肯定会被朝廷的人盯上,为什么还要收义子给自己添累赘?”
“这点我也想到了,已经让人去查了。你不用多管。”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天塌下来有你这高个儿顶着。”柳凌风又问道,“那胡越日后,你打算怎安排?”
欧平笙提笔在桌上的名单上特地改用红墨加上了胡越的名字:“该说的都说了,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把握了。人只能靠自己,受他人引导将来多少都会偏离本心。可一颗苗子要是就这么白白折了,难免会觉得可惜。”
柳凌风却是忍俊不禁:“你这样会不会有种钦定的感觉?”
“可笑!我堂堂凌云阁阁主,白鹿城我懒得管,这山门上我还管不了了?”
“你不要脸面,凌云阁的招牌可是要的。”
“再说了,这小子身上也确实带着白鹿令。规矩摆在那里,这也不是什么出格之事,再不行大不了过个把月,我重新定一份新的规矩!”
说罢,欧平笙把笔往桌子上一拍,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出草堂,嘴里哼着不着曲调的东越民谣,背影没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