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矛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贝贝哭的眼泪鼻涕直往外流,周心雅就只能拿纸巾安慰她,“不哭不哭,你不是最听我话了吗?”
“礼仪老师是怎么教的?你就这样哭?”
那怎么哭?
礼仪老师还教优雅的啜泣吗?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贝贝这种才是一个正常的六岁小孩,哭得一抽一抽的,也要争抢自己最重视的东西。
“算了,我们坐一起吧。”周心雅给出了答案。
我们?
左手瞬间被捏紧,佩琳也不想跟男生坐——
没道理她出钱出力让老爹赞助秋游,到头来去跟一个男生坐?
开什么玩笑,我缺这次旅行吗?
左边是带有威压的眼神,右边是可怜兮兮期盼的眼神。
周心雅纠结的眉毛拧在一起,强调:“我说,我们三个,坐一起。”
诶?佟贝贝立刻反应过来,惊喜道:“你要抱着我吗?”
坐周心雅腿上,她还真敢想。
单是想想就觉得可行,贝贝的小脸亮了起来,“我们可以轮流,你也可以坐我腿上。”
周心雅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忍着突突跳的眉心,道:“我们可以坐最后一排,我吃晕车药。”
声线温柔,看向她们两个,“这样,总可以了吧?”
一左一右,那还是不行——
贝贝小声呐呐:“可我还是不想跟男生一起坐。”
后排有五个座位,到时候肯定有一个人要坐到外面的。
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是怎么搞的。
性别排斥到了一种地步,以跟同性在一起为荣,异性坐在一起就好像这个人的“人缘”多么不好一样。
贝贝比较信任孙丽芳,悄悄跟她说:“姨姨,我不想当那个人缘最差的小朋友。”
如果是这样,她就不参加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孙丽芳觉得小朋友想多了,“同学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们都是小孩子,哪来这么多小九九?
只有成年人才会考虑人际关系往来吧?
小朋友不就是吃饱穿暖玩得开心就行了?
佟贝贝遗传了父母做生意的灵活度,攻不下周心雅那块山头,就来攻孙丽芳这块——
“是真的,姨姨,我要是跟男生坐一起,别人都会瞧不起我。”
一本正经,孙丽芳都无语了,“瞧不起你什么?”
哼,以后有你后悔的。
孙丽芳心里吐槽:年少不知少年好,错把偏见当成宝。
照佟贝贝这么寡下去,日后成为寡王,指日可待。
收集了两边的意见后,孙丽芳又打电话问了柳青,“你家萌萌跟谁一组啊?”
结果还真是一样,四个女生,除了周心雅外,“是真的一个都不想跟男生坐。”
没办法,既然都不想单坐,那就都坐最后一排呗。
六个人,想办法挤一排去。
回家的路上,孙丽芳问女儿,“你们女生为什么不喜欢跟男生一起玩啊?”
“不是,是他们男生先不跟我们女生玩的!”周心雅托着下巴,唉道:“不知道是谁挑起来的,男生不跟女生玩。”
直接导致了学校女生也不跟男生玩。
互相抱团,排斥彼此。
搞得周心雅现在都不敢跟金子多,杜雨恒走太近了。
“不是我不跟他们一起玩啊。”
是因为——
“他们一跟我在一起,同学就会笑他们。”
笑什么啊?
小姑娘眨眨眼:“笑话他们像女生。”
金子多跟杜雨恒像女生?
孙丽芳讶然:“妈妈没觉得啊?他们哪里像女生了?”
“杜雨恒说话有点地瓜腔,他们说杜雨恒是娘娘腔。”
地瓜腔就是台湾腔的意思,软软的,没有男孩子气概。
林美玲是台湾人,做出版生意,平时说话也是软软糯糯。
连带着儿子说话也很温柔好听。
上海人说话其实也是柔柔的,吴侬软语嘛。
要让孙丽芳讲,二者其实没有差别。
半斤对八两。
再者,男孩子说话温柔秀气怎么了?把他们纠结成了这样?
而金子多,是因为——
“他长得比较精致,人家说他像女孩子。”
眉眼玲珑,一展一合,都很美。
有那种江南烟波美人的气质,集中在一个男孩身上。
但是“只有女孩子才跟女孩子一起玩,他们说的,”
人言可畏。
为了不让金子多跟杜雨恒被编排孤立,周心雅只能默默疏远他们了。
啊不对,孙丽芳觉得奇怪,“金子多怎么会被孤立呢?”
她才不信金子多会被孤立——
鼓动人心,家有警卫员军师的人,会被那群小豆丁孤立?
但确实是这样,周心雅说:“秋游的时候,金子多都没找到小组。”
还是因为自己。
呜,想起来就很可怜。
转而,就是气愤,“气死我了,又不能打人!”
每次只要在一起玩就会被说。
金子多没有反应,周心雅却先他一步想松手。
被人比作女生,对一个小小少年来说,其实是很不好的形容词,不是吗?
性别意识发育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其实是更喜欢跟男孩一起玩的。
只有金子多不一样。
孙丽芳听女儿说:“金子多太可怜了,长得好看怎么了?”
“我看,他们就是嫉妒,嫉妒子多比他们好看!”
噢哟,那你要怎么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孙丽芳觉得自家姑娘被套路了。
果然,周心雅说:“我就要跟他们反着来!”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控制不住。
但她可以控制自己,多给金子多一点——
“他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得保护他。”
那具体怎么保护呢?
看穿了某人的小心思,孙丽芳并不打算揭穿。
金子多那个训练量,小腿肩臂上流畅的线条,会被一群小豆丁欺负?
谁信?
只有傻姑娘信了。
不过孙丽芳没想太多,毕竟她也承了柳蔻的情。
柳蔻走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了,“我给你家丫丫安排了个学校。”
“不要问为什么,就当是我想送你们一个礼物。”
“毕竟,我们也算是朋友,对不对?”
溃烂的面颊本不愿再示人,孙丽芳是柳蔻病重后,除了家人跟学生外唯一见的“朋友。”
知道自己缺什么,对方就送了什么,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孙丽芳不信,柳蔻却告诉她,“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了——”
当老师惯了,柳蔻语气幽默,“你又不是我的学生,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我可不想当你的老师,回答你的为什么啊。”
诙谐轻松的语气一点没让人听出来是个病重之人说的。
以至于,在她死后一周,孙丽芳才知道她去世的消息。
“哭哭啼啼的来这世上一遭,我却想安安静静的走回去。”
柳蔻的离去没有办什么大型葬礼,公开追悼会,也不让人祭奠。
她对孙丽芳说:“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别想太多。”
是别想太多,柳蔻给所有人都送了礼物,到孙丽芳这就是“世外小学的入学名额。”
“也许你不需要,但拿着,好歹有个备选不是?”
进退有度,从不给人压力。
喧闹任其喧闹,自有我自为之。
当一个人被捧为神的时候,柳蔻隐退,收敛光环甘愿做一个普通人。
“如果有下辈子多好?不要为我感到不值了。”
“我有遗憾,说明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仍旧美好。”柳蔻豁达的声音通过录音笔传出来——
“热忱的活了三十七年,我没有浪费过人生的每一分钟。”
遗憾一定是不好的吗?
孙丽芳送去的花束被退了回来,花束卡片就写了这句话——
“遗憾一定是不好的吗?”
那字迹锋芒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