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一怔,她很久没注意过她这位嫂嫂了,自她嫁进来,这位嫂嫂一直是端庄的,不苟言笑,每次靠近她的时候,陈氏都觉得很压抑,最近要不是实在无聊,她也不会来找白氏的。
如今看来,却好像不同。
是因为大郎君回来了,所以她才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嘛。
不过陈氏看到白棠脸上的笑意,却分外的亲切,因为她姐姐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陈氏心里松快,话也多了起来。
“嫂嫂,我瞧着你怎么也不像有病的样子,是不是母亲给你请来的都是庸医,我再去给你找几个好的郎中。”
“咳咳,”白棠见陈氏天真的样子,便忍不住生出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她作势咳嗽几声,吓的小娘子赶紧给她递水。
“这话可不兴胡说,母亲请的那些郎中可是燕城里有名的,我这身子,虽然外面看着好,可是内里却破败不堪了。”
听她如此说,陈氏脸上也有几分难过,她住在顾府里大半年了,也自然知道白氏是个可怜人,大郎君失踪七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带回来一个狐媚子,如今还有了身孕,而大郎君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白氏的房里,连她身边的嬷嬷也时常说白氏可怜,劝她不要因为那株芙蕖被摘的事情,跟白棠生气。
“嫂嫂,不如我们明天出去散散心,你整日闷在府里,闭门不出的,这病如何才好。”陈氏提议道。
这话正合白棠的心意,她正愁该怎样找个机会出去,陈氏就过来了。
...............
说要出去游玩,陈氏兴致盎然,马上让身边的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在郊外有一所陪嫁的园子,她跟白氏要去的就是这里。
第二天,她们就出发了。
张氏并没有阻拦她们,只是给了几个高大的婢女,让陈氏路上注意安全。
贵族在任何时代都是注意享受的,马车虽然速度慢,可是里面铺了厚厚的绸缎,还有软枕,旁边还有一个置物的黑木格子。
陈氏打开一格,里面放着果仁点心之类的食物。
她路上闲的无聊,便抓了一把瓜子,同白氏一边说话,一边嗑瓜子。
“嫂嫂,大兄的妾室怀孕了,你不生气吗,”陈氏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心里想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
“若是三郎让别人怀了身孕,我便把那人杖杀了。”
这个时代,士族是极高贵的,庶民的命不值钱,因此陈氏说的理所当然。
“可是,他又喜欢上别人怎么办,有了第二个,就会有第三个,你要把所有人都杖杀了吗。”白棠问她。
“三郎答应过我,这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人,所以我才嫁给他的。”陈氏鼓起脸,她跟顾三郎正式新婚,两个人感情很好。
“嫂嫂当初嫁给大郎,也以为他会真心真意对我好,可是七年未见,大郎身边却有了别人,”白棠微微的叹了口气,“大郎已经不是以前的大郎,他的心已经变了,林氏不仅是他的妾室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我若杖杀了她,那便是忘恩负义。”
“可是,”陈氏并不喜欢白氏的这个答案,还想继续说。
却听白棠又道,“我跟大郎的情分已经断了,我并不在乎,他跟别人生孩子,或是喜欢别人,这些事情,已经不能叫我难过了。”
陈氏有些不理解,白棠的想法,自己夫君有了别的女人,怎么会不难过呢,她只要想到三郎有了别人想着都会心疼不已。
她跟顾三郎如今感情甚好,自然不能体会到白棠的处境。
白棠也不指望她现在能理解,而是岔开话题,聊起燕城里最热门的事情。
两人相谈甚欢,一会儿便十分亲昵了,陈氏便让白棠称呼她的小名,蛮蛮。
很快,马车便到了郊外的园子。
早有奴婢在外面侯着。
园子很大,后面是一片桑椹,左边还有一个偌大的荷花池。
进了院里,便有婢子奉上了新鲜的莲蓬。
味道清甜,白棠一连吃了好几个。
陈氏舒服的躺在软塌上,喝了一碗冰镇的牛乳,然后把袜子脱下,露出莹白的脚。
“嫂嫂,你也歪着,这样舒服。”陈氏道。
“你竟有这个好地方,那荷花开的正好,等傍晚暑气消了,我们就在那摆上食物。”白棠提议道。
“那敢情好,”陈氏高兴的答应了,“我这叫人去准备。”
在荷花池的右边,便是一大片竹林。
血色的夕阳映着荷花,黄昏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风景如画一般,白棠也慵懒的躺在一边,欣赏着这难得的风景。
这时,两人的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清幽的琴声。
“噫,可是顺南王的家眷过来了。”陈氏问一旁伺候的婢子。
“恩,”婢女点头,“是老王妃在这里避暑。”
白氏听陈氏谈起过,她旁边的那个竹园是顺南王府的,老王妃每年都会过来避暑。
“去,把新采的莲蓬,给老王妃送过去。”陈氏吩咐道,“还有新做的桑椹酒。”
婢子点头应是,很快便把莲蓬送过去。
第二天,陈氏便接到老王妃的回礼。
“嫂嫂,老王妃邀我们过去吃饭。”陈氏道。
白棠便陪着陈氏一起过来见老顺南王妃。
老王妃年纪大了,最不喜酷暑,因此园里的冰块十分多。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王妃了。”陈氏道,“上回见她还是在她的寿宴上。”
老王妃是个极喜欢热闹的人,看到这两个小娘子手挽手一起进来,便让她们上前。
她有些老花眼了,瞧旁边那位穿月白裙子的娘子有些陌生,便笑道,“这是哪家的标志小娘子。”
“这是我嫂嫂呢,”陈氏拉着白棠上前,调皮的吐吐舌头,“老王妃,你不记得了吗。”
“是白家的那个孩子,”老王妃终于想起来了,“好孩子,快过来。”
她拉着白棠仔细的端详,“这小娘子瘦的我都快认不出了,你们小娘子总要纤细窈窕,但我老妇人还是最喜欢你们圆润些。”
“老王妃,你不知道,我家嫂嫂病了一场,所以才瘦了。”陈氏道。
“我说呢,白娘子脸色怎么有点苍白。”老王妃笑道。
顾家大郎失踪七年,回来的时候,却领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老王妃自然也知道,她不免有些心疼白娘子,便故意不提那事,转而说起其他的趣事。
白棠微微扬起嘴角,她这副面容生的极受长辈喜欢,端庄秀丽,笑起来整个人温婉可人。
“老王妃,这是我新作的香囊还有香膏,香囊里面装了一些药材,有驱虫之效,香膏是我配制的,有提神之效。”
白棠把礼物奉了上来。
老王妃接过来,香囊做的十分雅致,有一股药材的味道,特别的是那个药膏,装在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里,她扒开那个竹塞子里面的药膏颜色淡绿,味道十分清新。
“好孩子,果真心灵手巧,”老王妃一见就爱上了。
陈氏跟白棠陪着老王妃用了午餐。
老王妃喜乐,园子里养了几个善琴的伎子,昨天,白棠听到的琴声便是由她们传出来的。
琴声悦耳,老王妃突然想起白棠的生母,也是一个极善琴的娘子,便突然感叹道,“我当年见雅娘的时候,她也如你这般年纪,没想到一晃她的女儿就这么大了。”
白棠知道原主也学过琴,便笑道,“老王妃,我最近新学了一首曲子,不如我弹给您听。”
“好,好。”老王妃笑着答应了。
婢女们备好琴,白棠纤纤十指,轻捻琴弦,乐曲从她手中流出。
琴声悠扬,竟透着一丝欢快之意。
这首曲子,大家都极为陌生,老王妃也从没听过,但大家都沉浸在曲子表现的氛围里。
等白棠弹完之后,老王妃才笑着问她,“这可是你新作的。”
“是我从一本古籍上找到,老王妃如果喜欢,我便把谱子写下。”
“那敢情好。”老王妃很喜欢这个琴曲,“听你这小娘子弹奏,我的心情也变的舒畅起来了。”
“母妃说的没错,”
外面传来一个洪亮的男声,“本王也觉得娘子琴声开阔,让人舒心。”
进来的是顺南王,旁边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那老人一身寻常的布衣,但却走在顺南王前面,顺南王以他为尊。
“是季弟来了呀,”老王妃笑着招呼旁边的那位老人。
“大嫂,”老人含笑打了招呼,“你倒过得舒坦,还有这等娘子给你弹琴。”
“季弟说笑了,这是白家娘子,”老王妃笑着介绍,“那一位是陈小娘子。”
“噢,是白俞的女儿,”老人点点头。
白棠跟陈氏都猜出了面前的这位老人是谁,当今圣人的名讳就叫季,再说,又有什么人能让老王妃见礼的。
她们赶紧行了礼,因圣人明显是私访,她们行的都是长辈礼。
乘帝性情洒脱,最喜欢的就是舒朗开阔之音。
因此这首曲子恰好投了乘帝的意。
他仔细的瞧了瞧面前的小娘子,生的不错,难得是眉宇间那一抹坚毅。
贵人来了,白棠便又坐了下来,演奏起来。
乘帝这次过来就是散心,朝中事物繁多,几个儿子争权夺利,他烦不甚烦,便来到顺南王这里躲个清净。
“棠棠,你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让皇帝对你一见钟情,然后跟顾清淮和离,从此你就一步登天,既狠狠的打了顾清淮的脸,又完成原主的心愿。”零柒在白棠的脑海里聒噪的说着。
“你也不看看这个皇帝多大了。”白棠微微的翻了一个白眼。
“老男人好,老男人知道疼人。”零柒猥琐的笑道。
“看来你很想以身相替啊。”白棠悠悠的说道。
“当然。”
“.........。”
仅这一次见面,白棠就知道圣人并不糊涂,至少并不看重美色,再说圣人比她这具身体大了四十多岁,在这个朝代,足足能做她的爷爷了。
乘帝对白棠很有好感,他想到顾清淮前段日子回来了,又听身边的人提起顾清淮带回来一个女郎。
这个消息,连他在宫中都有所耳闻。
他蹙了蹙眉,顾大郎此举确实不妥。
“季弟,你瞧瞧这是白娘子给我的,闻闻看。”老王妃把那盒香膏递给乘帝。
乘帝依言接了过来,膏体的气味与他平常闻到的并不同,微微吸一口,那凉爽的味道顺着他的鼻子,到后脑,连带着他的烦恼都少了不少。
这时候,他又注意到手里的瓶子,似玉非玉,又不似水晶,触感十分温润,他好似从未见过此物。
“这个瓶子,”他疑惑的问老王妃。
老王妃指指弹琴的白棠,“是这位小娘子给我的。”
顺南王会意,立刻摆摆手,招白棠上前来问话。
“这瓶子是什么做的,”乘帝问她。
“这玩意是我在母亲的陪嫁里找到的,外祖父有记载,这东西叫玻璃。”白棠柔声回道。
“你阿母家的,那就是许家的。”老王妃接道,“许家也是前朝的大士族,有这等宝物不稀奇,只是你把它当做香膏送给我,实在是太贵重了。”
老王妃怕白棠年纪小,不识得东西珍贵,因此提醒道。
“用这种瓶子装香膏能保存一年呢,”白棠笑道,“老王妃不必担心,外祖父那里有一张配方,就是制作玻璃的方法。”
这东西还能成堆制作,乘帝来的兴致,“你这话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白棠抬起头,目光里有一抹傲气,“如果能给我准备原材料,我就能制作一块几乎透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