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弟弟背好行囊，父亲分两天送我俩去了不同的学府。好在都是住宿制学校。入学那天，父母亲为我俩买了两元一条的新裤子。我俩特别高兴。
父亲先送的弟弟，那是父亲曾经自豪又伤感的学府。他百感交集，十八年后走进这所已经改变容颜的学校。初中部早已被取缔，现在是市级重点高中。当初的同事旧友所剩寥寥无几，退休的，调离的不知在何处。杨国福还在，见面后脸上也都遗留了岁月的痕迹。球友，也还有两个。一起攀谈了许久，泪洒当场。
父亲要送弟弟去报到，他坚持自己过去，就此别过。
父亲领弟弟找到班主任报到，交了学杂费，安排了寝室，交了粮食换了粮票，钱票。交的不是很多，家里刚盖了房子，装里面隔断的时候，欠下的工钱还没还完。招待雇工又摆酒席吃掉了很多粮食。拮据生活已经过了好久。又赶上我俩同时进入高中，学杂费都是借的。现在我和弟弟面对的将是同一个问题，那就是要一起挨饿了。
父亲送我去二中的时候，本来以为能碰到我校同届的同学做个伴儿。还真是让我失望了。安排寝室的时候，同寝的有个高二的女生是奶奶家东边屯的，算是碰到老乡了。
父亲替我交了学费，换了粮票和钱票，骑着自行车回去了。
二中的伙食不错，有粗粮也有细粮，有汤也有炒菜。我依然定量，每顿二两粗粮饭，炒菜不闻不问，汤偶尔来一些。
上课很紧张，任课老师讲课风格我都能接受。有了难得的学习机会，我除了孜孜不倦地学习，无其他情趣。
不久，我便在班级里崭露头角，语文老师拿我的散文做范文讲析，物理老师李福山，是我的班主任，拿我的作业做范例。英语老师命我为科代表。我纳闷儿，我只是没考上师范漏到二中的弃子，至于被这么重视吗？
我无暇顾及那些虚的东西，我只想好好学习。可偏偏不能如愿。我两元一条的裤子掉色，腿上都染了色，本想洗了就好了，结果缩水严重，到膝盖下面了。直接成了五分短裤了。我又没有别的裤子换，九月份穿短裤应该是正常的吧？却被无聊的同学当成了笑柄。母亲把她最喜欢的衣服改小送给我，还有人说我穿的老气，款式跟老太太似的。
笑话我的，我肯定离他们很远。我只想耳根子清净。可偏偏那些人本来是瞧不起我穿戴的，可看到老师们对我好，都换了笑脸围在我身边，让我教他们写作业。多么可笑的一些人。我仍然与他们尽量保持距离。与这样的人为伍，我怕自己眼睛瞎了。
晚自习的时候，碰到大舅爷家的老叔，他读高三。他认出了我，老大声喊：“王东东是我侄女，有我罩着，谁也不许欺负她。”他指着我，“侄女，有事找我。”这番操作，我感到万剑穿身，浑身不自在。心想，不能文明点吗？怎么像黑社会老大。以后，我定要敬而远之。
很快的，两个月过去了。我基本上是固步自封，埋头苦学。要期中考试了，我更要好好准备。
期中考试是要全校排大榜的，老师们说要摸底。结果，我校榜第三，班里第一。
父亲正好过来送粮，班主任叫我出来，告诉我父亲来了。我开心地去后勤部找父亲，当我见到他时，我不敢相认了。掉了色的中山装，皱皱巴巴，鞋子也露了脚趾头。牙掉了两三颗，头发、胡子老长，里面隐约可见白色的毛发。这不就是个老头了吗？本来瘦弱的身体，现在只有一款骨架子了，面色憔悴，两颊塌陷，眼珠子都跟掉井里似的。
我为了拼成绩，不记得多久没回家了。父亲牵挂，才过来看我，也是想给我送点储备粮。
可我按耐不住内心的悲凉。我冲动了，我跟爸爸说：“爸，我不念了。”父亲错愕地看着我，“刚刚你班主任还夸你是学习的好苗子呢，咋就不念了呢？”我没有解释，回寝室收拾行李。有两个泡病号的学生说：“你转一中了，我们都看见你爸来了，你学习那么好，是该到更好的学校去读书。”我不想理会任何人。
收拾好行李，我和爸爸说，“粮食不用交了，给我弟弟送去吧。我还剩二斤粮票，中午我都花了，你回来，咱爷俩吃顿饱饭。”
父亲很严厉：“你能不能别胡闹？”我笑着说，“没事的，爸，我不用老师教，一样能学会。相信我，我聪明着呢。”父亲拧不过我，去找我的班主任。
李老师听说因为家里经济困难，导致我产生辍学的念头。惋惜地说：“三年一晃就结束，再难，坚持一下就能挺过去。这么冲动，你可是会后悔的。你可知道，你是咱们学校重点培养对象。”
可我当时真的就冲动了，李老师也劝不动我。无奈地说：“我去找校长，给你保留一年的学籍，家里条件好些了，随时回到咱班来，我都会欢迎你。”
谢过班主任，父亲给弟弟送钱和粮了。我蹲守在食堂边上，等开饭。
我把所有的粮票钱票都花了，父亲回来，我俩在食堂一起吃的午饭，“好饱。”我冲父亲笑着。
父亲骑自行车带我回家，自行车也旧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
回到家里，母亲惊讶，更生气。拿着笤帚疙瘩追着我打，“我和你爸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和你弟，你糊涂啊！明天赶紧回去上学。”
我跑走了，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