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繁华集市穿过坊间,又左右转弯几处,才觉得月头高挂,幽深寂静。再往前走去,见到一处样式新颖的府邸,大门口上挂着大灯,明晃晃照着,见青藤殿三字,大门两旁一动不动站着排高大的侍卫。此时,青藤殿里的主人已经歇下了,周遭不得发出任何响动,以防惊扰圣安。
未熙十岁那年七术亲自选址,建成后提笔写下青藤殿三字牌匾悬挂在大门上。
府邸大门两侧是围墙,门口立着两尊麒麟像,一只身板庞大趴着睡觉,一只小巧灵动眼睛瞪得老大装作恐吓样,忽闪忽闪的,乍一眼看,似乎真有两只麒麟兽在此守着。牌匾不必多说,自然是崭新,不落一点儿灰尘。
次日清早,天朗气清,推开大门,眼前无一处遮挡物,缓缓地向前走去,走过一处宽敞平地,唯有一棵歪脖子树。树身很大,仅有的几株树枝刮到了墙外,像个灵动的小老头探出头去看着路边。
见一池塘,如今正值秋季,下人们正在处理干枯的荷叶,池塘由北方通来活水聚成,每年都需要进行排水蓄水,保证荷塘鲜活。
偏向东南方向有一座宽而高的桥,从上方上走过,不论盛夏的满塘荷花还是秋季寂寥枯叶,尽收眼底。桥的尽头来到一处亭子,圆形的拱门让亭子内部更加避暑,适合日常休闲饮茶。
最难得是,若人在亭子中坐着,东南西北四扇拱门可呈现四时之景不同:南面可看盛夏荷花、西面见假山石流水红花香椿组成得绝妙春景色,更配有散养鸳鸯长脖大鹅、东面竹林密布层层,阳光穿过带来朦胧惺忪之秋美、等冬季的雪落在北面黛瓦上,天与墙与雪三点一白,冬季的萧条在四季中不可或缺。
沿着北面走去,经过一处花圃,穿过假山石或一旁的小径,来到了青园亭,占高位,需要走上一段距离的石阶才能到,站在亭子中,可看到整个完整的荷塘,也能看到门口那棵歪脖子树。
从青园沿着西面阶梯,往北走去,就是未熙的住所,藤园所在。相较于其他望族子弟恢弘大气的风格,藤园更像是游乐园,万花筒般的存在。这里的花朵开的没有章法,树木也高的出奇。这正是未熙手中掌握着精灵生发能力的缘故。
大殿的门早就开着,里里外外小生侍女打扫着。
“西月西月,你醒了吗?”未熙轻轻地在西月耳边问道,又轻柔推了推。
娉儿看了看,扶着未熙,说:“殿下,要不我喂神女喝些醒酒汤?”
西月睁开一只眼,看到未熙,又转过身去,假装没有听到。未熙见状,笑了笑,故意抬高声量说:“意单姐姐来了,这会儿还没醒来,怎么办呢。”
西月听罢,猛地起身,逗得娉儿和未熙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摁着西月的肩膀,让她回躺着。“没来没来,你躺着吧。”
西月一把将未熙腰身抱住,未熙吓了一跳,双手撑着床,发上的钗环荡来荡去。娉儿扶着两人,说道:“别闹了别闹了,殿下妆花了可怎么好,等会还得见人。”
“见谁呀?”西月松开手。
未熙扶了扶发钗,笑着说:“礼部定了服,让我试穿呢。”
西月看着顶上的细纱帐,说:“去吧去吧,等躺一会儿,我自个儿溜回去。”门外一侍女来报,娉儿前去听了话。
回禀道:“殿下,意单上神真的来了。”
西月又猛地一惊,坐了起来,起身穿鞋就要走。
未熙问:“什么事?”
“说是夏荷塘的事,还有些要回禀的。我看就像是专门来找神女的。”
未熙拉着西月,让她不要着急,安慰道:“没事,意单姐姐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待我好好解释一下就行。”
“可别,别解释了,越搅越浑。我先溜,问我在何处,你就说在馒头庙里和静合师傅学冰心法。”西月说着一边扯上外衣,慌忙乱穿,衣服搅成一团,娉儿双手一直悬着,也没找到帮忙的角度。未熙一把搂住西月,说:“别着急,慢慢来。”
西月才心安一些,等娉儿将外衣理顺了,按着规矩套进去,稍稍又整理了一番,从后门溜走了。
未熙问:“还穿这个吗?”
西月低头看了看,是昨晚穿出来的男子衣裳,呵呵一笑,说:“从家里拿的,得拿回去,不然会被发现的。”
见西月火急火燎离开,娉儿被逗得咯咯大笑,说道:“神女都是掌控一方的大人物了,怎么还是这样小孩脾气。”
娉儿笑着,未熙却笑不出来。见未熙这般,娉儿也不敢说话,只说要启辰前往试服了。未熙严肃地说道:“往后在西月面前,再让我听到你说什么大人物小人物的话,别让我不顾我们情谊。”
西月从青藤园小后门出来,一路往前,经过一处酒坊,牌匾上写着杏花酒坊四字,门前站着一堆人,他们闻着说着笑着,就是没人迈动脚步去取酒。西月放缓了脚步,又仔细瞧着,有些伤感起来。能买得起的,大抵都是手中有些闲钱的。想着想着,竟走岔了路,恍惚间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西月忙得躲开,靠着墙边拔腿就要跑,撞到一人身上。
西月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那人用手扶了扶西月肩膀,问:“小兄弟,不好意思撞到你了,你没事吧?”
西月眼睛都还没看清楚人,摇着头说没事。
“小兄弟,没事吧。”西月缓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看到一个体型彪悍的男人,往后退了好几步,又摇着头说没事。听到男人身后也有声音传来,问:“蒙仿,怎么了?”
叫蒙仿的男人转过身去解释了一下,只见一位两鬓斑白拄着杖,略显富态精神矍铄的老者。他浑身姜黄装束,带着微笑问:“可伤着了?”
“没事没事,我没事。”西月没抬头回道,说完就笑着往后边退去。
没曾想后边也撞到了人,西月又转过身低着头道歉了一番。听到那老者笑意喊了一声:“杏声。”听罢,西月抬眼看去,杏声正皱着眉看着自己,心中又羞又恼,只想快些离开。
“大伯,怎么了?”杏声问。西月又看向那老者,才知那就是莪术,当今荒主七术的大哥,那满脸的笑纹,竟然有种时空穿梭之感。
蒙仿说:“回禀六殿下,适才臣下不小心撞到这位小兄弟了,不知有没有伤着。”
杏声又看向西月,西月低着头回道:“没有伤到没有伤到。劳烦挂心了。”雨凯在一旁看到西月,忍住不敢发话,凯本想开口,被雨拉住。
“既然无事,那还不快走?”杏声说。
蒙仿抓住西月的手臂,又问道:“要是伤着了要说出来。别害怕小兄弟。”莪术往前示意让蒙仿放手,西月抬眼与莪术四目相对,浑身一愣。莪术似有被吓到,往后退了一步。杏声见状挡在西月面前,对着莪术说道:“不知是不是这小子冲撞了大伯?”
莪术摇头。杏声怒气说道:“还不走?要是伤了我大伯,我要你的命。”语罢,西月拔腿就跑,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莪术呆着看了一会儿,笑着问:“又有什么好事等着我?”
杏声笑了笑,扶着莪术边走边说:“有几酿新酒请您来品。这儿有些偏,原是我应拿到行宫去请您品着,只是坛土未动,还不知成不成,请您来瞧瞧。”
莪术笑呵呵地说:“自然是使得的,我也许久没出来,能帮上点忙自然是好的。”
莪术皱起眉想了想,二人停住脚步,莪术往后看了眼,又抬着头看向杏声,问道:“未熙生辰是什么时候来着?”
“三日之后。”莪术哦哦两声频频点头。
两人到了酒坊内,莪术看着排成一排的酒壶,缓缓地坐下去。莪术笑眯眯的问:“听说前阵子你和云横又在比试了?”
杏声微微点了点头,默认了此事。莪术凑前一些,问:“这回谁赢了?”杏声摆弄着桌上的杯子,逐个斟酒,摇了摇头。莪术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们哥儿俩从小打到大也没分出个胜负,他先一步拿战神,你紧随其后,看来这就是天意。”
“大伯,你说什么呢!我迟早把他打趴下。从小你最疼我,他要是被我打残,讹上我了 ,你可千万要站在我这边。”
莪术还是哈哈大笑,拍着杏声的肩膀,又故作严肃说:“与你相比,云横身量虽小,要想打趴他却不是件简单之事。只是如今云横监管奴会族查着桑寄生之事,你也莫要真动手伤人,阻碍他做事,免得又惹荒主不快。”
“我惹他不快也不缺这一件两件事了。”
莪术听了,不禁被气得咳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