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风飒飒,道路两旁的树被刮得东倒西斜,尕拉尔身上穿着的衣裳也被风高高的吹了起来,露出下边的那条厚实的裤子。
尕拉尔一直没穿习惯大周的服装,但也不好穿得标新立异,刘妈妈与翠芝给他特地做了些裤管比较肥大的裤子,尕拉尔穿了很是满意,伸拳头踢腿蹦跶了很高:“这裤子就适合我练武,穿上那些,好像两条腿都被扎紧了。”
相宜紧张的望着尕拉尔的背影,不知道他一个人能不能打过面前七八条汉子。
虽然尕拉尔跟着方嫂学了些功夫,可毕竟他也才十三岁,体格虽然健壮,毕竟面对着的是七八个人。相宜的手紧紧的抓住帘子,身子僵硬,真恨不能自己也跟着方嫂学了些功夫就好,这时也可以冲上去对阵了。
连翘抱着板子站在那里,脸上神色有些不定,她拿不定主意该上去还是站到后边守着相宜。这时那边的尕拉尔已经高高跃起,两只手张开,就如一只老鹰般,夹带着阵阵风响,朝站在最前边的那个人扑了过去。
“尕拉尔!”连翘喊了一声,不再犹豫,举起那块板子飞快的冲了过去。
沉闷的响声不住的在耳边此起彼伏,相宜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脸色苍白,尕拉尔一句被人围住,棍子朝他身上横扫了过去,连翘红了眼睛,举起板子胡乱扫了起来。
尕拉尔伸手夺过她手中的木板,大喊了一声:“你退后!”有了武器在手,尕拉尔精神一振,开始反击,就听几声闷响,木板毫不留情打在身边几个人身上。他力气大,木板砸了过去,有两三个人手中的棍棒顿时脱手,掉到了地上,连翘见着心中一喜,赶忙蹲下身来,抓住一根棍子,瞅准了那几人的腿,朝膝盖敲了过去。
有两个人被敲中膝盖,猛的就跪倒在地,连翘拿着棍子连连打了那两人几下,那两人为了躲开棍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却又被尕拉尔一脚踏住,踢飞到了一旁。
“先打死这丫头片子!”带头的那个见形势有所逆转,心中着急:“她没工夫,就是抢了巧,快些把她弄死了,我们再来对付这个男的!”
“连翘,回去!”尕拉尔心中着急,绿色的瞳仁睁得老大:“快些回去!”
有两个人朝连翘扑了过来,连翘拿着棍子晃了晃,趁着那两人避让的时候,赶紧往后边撤:“尕拉尔,你自己小心!”
相宜跑上前一步,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几人高喊:“你们想不想拿两千两银子?”
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赌这些人的贪财之心了。既然他们能为一千两银子埋伏在这里,那他们肯定也能为两千两银子反水。被尕拉尔打晕的那个不接受她的开价,是因为她与那买主关系好,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不是也认识那买家?
“两千两银子?”果然,听到有更多的银子,几个人都不由自主慢了手脚:“什么?你说清楚些!”众人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姑娘,个子不足高,脸还没长开,但那双眼睛却十分灵活,黑黝黝的透着一股伶俐劲儿。
“先都停手,停手!”相宜伸出手来指了指他们:“你们收了人的银子,要为难我,可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否?”见众人脸上一副迷茫的神情,相宜笑了笑:“我是前头林知府的干女儿,他拜托了谭知府要好生照顾我,若我出了事,难道官府不会找行凶之人?”
几个人将信将疑:“我们怎么不知道?”
“这世上的事情,未必你们都能知道。”相宜见那伙歹人似乎对两千两银子有些兴趣,心中也安稳了几分,最怕的就是那些不要银子只要行凶的,那自己就还真没什么法子了。她很镇静的笑了笑:“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们肯放了我,两千两银子一文都不会少。”
“那你赶紧拿两千两的银票过来!”站在最前边的人嘴角流下了一线涎水:“要汇通钱庄的银票!”
相宜一抬手,将发髻间的那对琉璃蝴蝶簪子摸了下来:“各位好汉,我今日走得匆忙,身上没带银票,先给你们这对簪子做定金好不好?”
“这值得了什么?”最前边那个瞧着有微光一闪,知道是件不错得首饰,该也值得些银子,只是手下却不敢放松:“我们要现成的银票!”
“我若是给了你们银票,你们依旧还来追杀我,那又该怎么办?”相宜不紧不慢道:“自然不能先给了你们银子。”
“那我们去接银子的时候你报官怎么办?”几个人用棍子将尕拉尔手中的木板架住,可尕拉尔却咬着牙将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下来,几个人只觉得上边似乎有千钧之力一般,心中都有些恐慌,没想到这少年力气竟然有这般大,心中胆怯了几分:“你可不能报官!”
“我自然不会报官。”相宜微微一笑,将那对琉璃蝴蝶簪子托在掌心不住的转:“你们拿着这对簪子取汇通钱庄,我会让那里的掌柜给你们兑换两千两银子,你们拿了钱走,把簪子放到钱庄里头,我派人去接了回来,咱们这就两讫了。”
“二哥,有两千两银子!”一个人心里活络了几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小声道:“大哥联系过来的这桩买卖,才一千两银子哪。”
那个被唤作二哥的人鼓着眼睛望向尕拉尔:“你主子都要你撤手了,你还压着我们?快些把木板撤了!”这少年郎手劲可真大,压得他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照他这般不要命的拼法,还不知道兄弟们能不能收拾了他呢!
“骆小姐,我撤不撤?”尕拉尔不理睬他,只是问相宜。
相宜大声应了一个字:“撤!”
尕拉尔一拳难敌众手,现在他已经很凄惨不过了,身上的衣裳被撕拉了好几处,脸上被棍棒打到,青一块紫一块,眼角那边尤甚,还有一线鲜血正在往下边蜿蜒。即便现在看着他好像还能对付,不知道过一阵子会是什么情况。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尕拉尔涉险!相宜朝那几个大汉道:“我喊一二三,你们一起将棍棒给扔了,要不是我还真不能相信你们!”
那二哥点了点头:“好!只不过你们要把我大哥还给我们!”
相宜略一踌躇,她还想从这人嘴里摸出究竟是谁想要来害她,怎么能还给他们?这才一犹豫,那边几个人就鼓噪了起来:“骆小姐,只怕你不是真心的!”
“好,说到做到!”相宜咬了咬牙,朝尕拉尔使了个眼色,自己慢慢朝马车走了过去:“尕拉尔,你去将地上那个人放到架子车上去!”
在她与这群歹徒说话的时候,那边福伯已经调转了马头,相宜瞄着那马车已经转了过去,心中略微安稳了几分,只要自己回了马车,尕拉尔抱着那人跳到车辕上,福伯赶着马车跑,人的腿总赶不上两匹马的脚程。
连翘一直服侍着相宜,见了她的眼色,心中已经敞亮,她朝那伙人喊道:“我们家姑娘把你们大哥放到那边架子车上,等我们走了,你们自然可以去接他回去。”
几个歹徒听着很是高兴,不住点头:“好好好,就这样说妥当了。”
尕拉尔带着连翘往回走,相宜弯下腰来,将那对琉璃簪子放到了地上:“各位好汉,我将琉璃簪子放在这里,此乃我母亲给我留下的遗物,我是绝对要去取回的,你们只管放心便是。”
“原来是你母亲的遗物,难怪你这般爱惜。”众人望了一眼相宜,只觉得她实在命苦,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还要被人算计,自己看在一千两银子的份上助纣为虐,实在也有些不应该。
好在这位骆小姐还开出两千两银子的价钱来,也算是赚了。
众人喜滋滋的望着相宜走到马车旁边,连翘扶着她的手上去,尕拉尔弯腰去抱地上躺着的那人,一切都如相宜说的那样,没有分毫差错。
“尕拉尔,抓着那人赶紧上车!”
相宜与连翘已经上车,掀开马车帘子,望见尕拉尔抱起那个大哥,正准备往架子车那边走,心中一急,低声喝了句:“跳到福伯身边!”
尕拉尔有些莫名其妙,方才骆小姐不是与那伙歹人商议好了,要他将这个什么大哥放到架子车上去?怎么骆小姐又改了主意?这样做好像有些不对,尕拉尔有几分犹豫,背信弃义似乎不太好?
只是他已经习惯了听从相宜的话,即便他此时有几分犹豫,可他依旧照着相宜吩咐,抱着那个大哥就跳上了车辕。福伯赶忙抽了那两匹马几鞭子,马儿撒开蹄子飞快的朝前边跑了过去。
“二哥,车子跑了!”
正在将琉璃蝴蝶簪捡起来的二哥一抬头,就见那马车飞快的从原路跑了回去,马车车辕上坐着两个人,上头还横放着一个人,耷拉下两条腿,一晃一晃的在动。
“妈的,真是唯女子小人难养也!”二哥紧紧的抓住蝴蝶簪子,气得脸孔通红。
“那个骆小姐又是个女的,又是个小人,难怪这么会骗人!”旁边一个唉声叹气:“二哥,她到底会不会给咱们两千两银子?”
“这还用问吗?”二哥将手掌打开,那对蝴蝶簪子的翅膀好像还在扇动,一上一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谭知府开堂审案
连翘拿着帕子蘸了些水轻轻的替尕拉尔擦着脸上的血迹,秦妈妈拿着一个小箱子走咯过来:“来,给尕拉尔上些药。”
方嫂有独门金创药,冬日里生了冻疮,或者是劈柴砍了手,只要涂上那药粉,过得几日便好了,很是见效。
相宜站在那里,见连翘轻手轻脚的给尕拉尔上药,神情专注,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的脸,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有一种似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连翘今年十二,过了年就该十三了。
去年连翘到自己身边来时,刚刚满了十一岁,在相宜眼睛里瞧着,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可是过了一年半的光景,这半大的孩子迅速长大了,她比刚刚来时高了差不多一个头,身子也逐渐饱满了起来,身段窈窕,唇红齿白,站在那里就如一支玉簪花,有了春日雨露的滋润,到了宁静的夏夜,花瓣一片片打开,空庭里有着她微微的香气。
铺子里有两个个年轻伙计,一个十八,一个才十五,可连翘看他们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连翘素来就是那种凶巴巴的,刀子嘴豆腐心,两个年轻伙计见了她跑得飞快,唯恐自己有哪里没做好,被她抓住把柄。
可现在看着,连翘那眼神,相宜忽然就明白了,连翘长大了,她心中已经装了一个人,就是那异族少年尕拉尔。
尕拉尔紧紧的闭着嘴,金创药搽到受伤的地方,有些炙热的疼痛,他一声也不吭,只是默默的坐在那里,任由连翘替他涂上厚厚的一层。过了不久,连翘将那金创药的盒子盖好,尕拉尔脸上一块黄一块白,里边还透出些青紫的底子来。
“涂好了?”尕拉尔站了起来:“我把那个歹人送到知府衙门去。”
“你且休息。”相宜摆了摆手:“连翘,你陪着尕拉尔,我与秦妈妈去知府衙门就够了。”
这小院子里就剩尕拉尔与连翘两个,相宜觉得他们总会有些话好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甜,她望了望连翘,又看了看尕拉尔,转身走了出去。
谭知府听说相宜来了,赶紧吩咐衙役:“快些迎进来!”
他已经打听清楚,这位骆小姐可真是杨老夫人喜欢的人——前边林知府就是替她断了那桩案子,得了杨老夫人的欢心,这才从正四品爬上了从三品。
林知府这才做了两年的知府呢,就升了官!谭知府砸吧砸吧嘴巴,口水都快要流了出来。
虽说正四品到从三品,期间只有一级的差别,可毕竟到了“三”里边,往上升就快多了,有些从三到正三,可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分明刚刚还是挂着从三的职,可一觉醒来,人家就成了六部侍郎,自己只有干瞪眼的份。
谭知府下定决心,自己无论如何也该要巴结上骆小姐这关系,不管怎么样,总要在这几年里讨得杨老夫人两句好话,也好像林知府一半飞黄腾达。
他千方百计想要讨好相宜,经常派管事去翠叶茶庄买茶,顺便打听相宜的喜好,看看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只是让他失望的是,翠叶茶庄生意一直不错,也没有谁前去寻衅滋事的,他空操着一份心,那力气始终用不出来。
今日听着说骆小姐绑了一个人过来,谭知府两颗小绿豆儿眼转得飞快,心中嘿嘿一乐,看起来自己终于等到机会了。
相宜与秦妈妈走了进来,这边已经沏好了香茶,谭知府笑得满脸春风:“骆小姐,快些坐下,这茶还是你翠叶茶庄出来的呢,顶顶好的西湖龙井。”
“谭知府多次照顾生意,相宜心领了。”相宜欠了欠身子,笑着坐了下来:“今日过来是向大人报案的。”
“报案?”谭知府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脸上显出一副愤怒神色:“谁这么不长眼,敢来惹骆小姐?”
“大人,他可不是敢不敢来惹我们家姑娘,他是打主意要杀了我们家姑娘吶。”秦妈妈站在一旁行了个礼:“七八个人埋伏在路边,也知道准备劫了我们家姑娘准备去作甚,还好给我们抓了一个,现在带着来大人这边,还请大人秉公断案,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这是当然,本官自然要好好审案。”谭知府一拍桌子,脸上显出气愤神色来:“竟然还有这样不良之人,本府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好好好,那我就拜托给谭知府了。”相宜笑着站了起来:“我能不能来听审?”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谭知府十分恭敬:“只是现在要先找幕后指使之人,会要动刑,恐怕骆小姐看了会有些不舒服,所以最好回避一下?”
“不,我想亲耳听他告诉我,究竟是谁想要害我。”相宜朝谭知府笑了笑:“谭大人,没事,我能禁得住。”
见相宜坚持,谭知府也不反对,命人将那捉住的人提到审问的房间去。
那人已经醒了过来,他睁大眼睛打量着周围,脸上露出了一丝怯意,见着谭知府一身常服走进来,身边跟着相宜,更是有些心惊胆战。
“快说,是谁指使你去拦截骆小姐的?你这是不要命了不成?”谭知府坐到了案几后边,拍了拍手头的板子,一脸气愤模样:“本府瞧你身强力壮,为何不去做些旁的事情来养家糊口,非得要去做这半路打劫的事情不成?你对骆小姐说是有人给了你银子,你这才起了歹心,你赶紧将那人说出来,将功赎罪,本府还能看着这点给你轻判些!”
那人沉默着,不说话,屋子里有一种沉闷的气氛,相宜坐在一旁,心中着急,怎么着也要让那人开口才是。
她来华阳才一年多,也没结下什么仇家,谁非得让对她下手?她想来想去,想到了远在郏县的骆慎行,上次骆相珲给她写信,就写了这事儿,指不定就是他做下的。可这被捉到的人分明又说了主使的人跟他相熟,骆慎行的嫌疑就少了几分。
“好哇,你不开口是不是?”谭知府有几分急躁,用力拍了拍案几:“给我上刑!先上夹棍,他要是不肯招供,便有力气夹,把他两条腿给废了再说!”
两旁衙役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七手八脚的将那人抬着就往夹棍里边扔,那人开始脸色还强作镇定,等着夹棍套住脚,他便变了颜色,等着衙役将帮拶套上,他忽然间大声嚎叫起来:“我说,我说!”
这夹棍是一种酷刑,用两根三尺多长的棍子,在离地五寸处贯穿铁条,每根中间各有帮拶三副。刑讯的时候,把棍直竖起来,然后把犯人的脚放在中间,束紧棍上的三道绳子,再用一根棍贴紧脚的左面,使它不能移动,再用一根长六七尺,宽四寸的大杠,从脚的右面猛力敲足胫。敲不上二三百下,不但皮破血流,骨头也早已碎了。
“很好,算你识时务。”谭知府望了一眼旁边提着笔的师爷:“全记下来!”
“我是受钱沐阳所托……”那人咬了咬牙齿,终于松口。
“钱沐阳?”相宜惊呼了一声,心中大忿,自己的大舅竟然来算计自己?
“是,钱沐阳。”那人喘了一口气:“我跟他是在赌场里认识的,上次我赌输了银子,身无分文,他给了我五十两,说交个朋友,我们就这样相熟了。”
“然后呢?”
“然后他告诉我,有人欠了他银子却一直不肯还,他想捉了他女儿去来作要挟,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要我联系几个弟兄,去将那骆小姐捉了过来。”那人有些垂头丧气:“我本也是想着帮朋友一个忙,还能赚到银子,何乐而不为?这才糊里糊涂去帮忙的。”
“骆小姐,这钱沐阳你可认识?”谭知府见相宜脸上色变:“可是有过什么纠葛?”
“他是我大舅,上回他来我翠叶茶庄讹诈五千两银子,我没有理睬他,他心怀嫌隙,想要报复于我。”相宜咬紧了牙齿:“还请谭大人替我伸张正义!”
“赶紧,去将那钱沐阳捉了过来,本府要审案!”谭知府赶紧拔出拘人的签子,写上钱沐阳的名字,扔了给衙役:“速速过去,不得延误!”
抓钱沐阳没废什么事,走到钱府,拿了签子直接闯了进去,钱沐阳正躺在床上,旁边几个丫鬟服侍着他吃东西,见着衙役过来,钱沐阳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各位官爷,什么事情要捉我?”
“你自己做下的事情还不知道?”衙役拿着签子晃了晃:“快些走,莫要耽误了时辰!”
钱沐阳眼睛转了转,脸色有些发白,莫非那李大头失手了不成?他撑着床铺板子慢慢的撑了起来:“官爷,究竟是一桩什么事情?”
“你就莫要装样子了!”一个衙役拿着铁链哗啦啦的响:“你想让人捉了你外甥女儿去要赎金,这事情露陷啦!”
第一百四十四章钱沐阳开*底
钱沐阳是个无赖,可是见了官,他那无赖样子就没了。
谭知府才拍了几下惊堂木,他就竹筒里倒豆子,全都招供了,原来这起拦截事件并不是他一人所为。
“原来如此。”相宜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跟她原来猜想的一样,这事情与骆慎行有关。骆慎行还在惦记着自己的四间商铺九万两银子,与钱沐阳密谋,喊人将她劫持卖到西北那边的土窑做暗娼,这样就能将她的财产霸占了。
骆慎行许了钱沐阳一间铺面,三万两银子,钱沐阳见钱眼开,主动去替骆慎行联系拦截相宜的泼皮,本来想着安排了八个人,对付相宜足足有余,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还被捉到了公堂来对质。
“我错了,相宜,大舅错了。”钱沐阳不住的扇着自己的耳光:“大舅一时财迷心窍,要怪就要怪你那父亲骆慎行,是他不安好心!”
饶是谭知府,听得也是瞪圆了眼睛,他自认为自己心肠硬,可没想到原来这世上还有心肠更硬的人,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下得了手去,竟然还要将她卖去做暗娼!
“这骆慎行人在哪里?速速去将他拘了过来公堂过审!”谭知府重重的拍了一板惊堂木:“这般猖狂,本府绝不能饶过他!”
“谭大人,那个骆慎行现在是郏县的县令。”相宜忍着心中的怒火,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只怕这事情还有些棘手。”
“郏县的县令?”谭知府好一阵惊讶,拿着惊堂木的手好半日拍不下来:“原来竟然是朝廷命官,这事情是有些不好办。”
朝廷命官与平民百姓不同,想要拘了来公堂审讯,须得还报请刑部,虽说谭知府是正四品的官,可要收拾一个小小县令,也要经走程序的。
“这……确实有些棘手。”谭知府皱了皱眉头:“只怕是要等上一阵子了。”
从华阳快马加鞭送了信去京城报请刑部批准将骆慎行捉到华阳来审讯,若是中间没有人疏通关节,只怕是一个月都还不够用。况且骆慎行自己是朝廷命官,也不知道京城里有没有人帮他说话,若是提早泄露出去,骆慎行听到风声,早做防备,这事情也不太好办。
“谭大人,你且放心,先让人送了卷宗去京城,报请刑部批准,我这边写信给杨老夫人,走八百里急件,也就几日便到了。”
绝不能放过骆慎行,相宜咬了咬牙,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趁着这事情将骆慎行给撂倒才行。相宜回了翠叶茶庄赶紧提笔给杨老夫人写信,先将自己的近况说了一遍,顺便请求杨老夫人替她去刑部说一声。
最开始相宜接近杨老夫人的时候,还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的行径不太好,不免有趋炎附势的感觉,可与杨老夫人接近得多了,却发现她是真正的和蔼可亲,那份热情是出自内心的,根本不像一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一般,只是表面上的那种客套,心里却是万分德尔虚伪。
“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有回信。”相宜有几分惆怅,看着秦妈妈拿了信急急忙忙奔出去的身影,忽然想起了骆相珲,自己是不是该提醒他,让他好好保护自己。
只是,自己的信恐怕是到不了骆相珲手中,相宜想来想去,只好写了一封信给广陵的高百万,让他注意郏县那边的动静,怎么样也不能让骆相珲跟着骆慎行去受罪。她没有点明骆慎行究竟犯了什么罪过,只是含糊其辞说了几句,骆慎行很快就要遭殃,只望高百万看在女儿的份上,将两个外孙接了回去。
一切都布置好,就等着刑部批捕了。
都快十一月了,来回再急再快也得大半个月,若是十二月前不审理完,这案子只怕是要压到明年了。相宜坐在窗户边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真恨不能现在就去郏县将那骆慎行抓到华阳来受审。
“骆小姐,你在叹什么气呢?”窗外忽然响起尕拉尔的声音,相宜推开窗户,就见外边有两只翠如碧玺的眸子正在望着自己,脸上的金创药已经干透,就如泥巴般粘在上边,尕拉尔的一张脸瞬间就大了一圈。
他的手中拖了一个树桩,快要成型,雕的就是翠叶茶庄里的小亭子与假山,亭子那尖尖的角已经勾勒出来,假山也有了大致形状。
“这个雕得很好看。”相宜赞了一声,将话题转了过来,不欲与他说起自己的心事。
“骆小姐,我听连翘说了。”尕拉尔眼神里有着惋惜的神色:“没想到竟然是你父亲,你们汉人不都说虎毒不食子?怎么会有这种猪狗不如的父亲呢。你就别为这事情难过了,你父亲对你不好,你还有我们呢。”
“尕拉尔,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希望,不管怎么苦,只要你往前边看,就能见着光亮。”相宜微微一笑:“我已经与他断绝了关系,本来就是路人,哪还有虎毒不食子的说法?我早已经不在乎他,也不是在为他这份绝情在叹息,我只是想如何才能早点将他抓起来,不让他继续去祸害别人。
骆慎行又成了亲,那位刚刚嫁了他的小姐肯定还不知道他是这般卑鄙龌龊的人,等着刑部的批文下来,将他捉到华阳来,只怕那位小姐会着急得吃饭都吃不好了。
“原来如此。”尕拉尔笑了笑:“那是我想得太多了些。”
“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相宜看了尕拉尔一眼,见他目光殷殷,忽然有几分不自在,将那扇窗合拢,只将那翡翠琉璃般的一双眸子隔到了外边,茜纱窗上倒映着一个淡淡的黑影,仿佛是一幅清淡的水墨画。
“姑娘,你大舅母过来了。”玲珑风风火火的从前边铺面跑了过来,门边上露出了她红扑扑的一张脸:“要不要我带她进来?”
大舅母过来,该是为了大舅的事情?相宜猛然想到了那个圆圆脸盘的大舅母贺氏,去年来华阳的时候,她请自己用饭,眉眼间甚是和善。听下人说大舅嫌弃贺氏啰嗦,不爱多与她说话,晚上基本在两个姨娘与通房丫鬟那里歇着,很少进主院。
即便这男人如此薄情,可一旦出了事情,还是有人在替他奔走。相宜有些为难,想着贺氏那和气模样,又不好拒绝她:“你带着她进来罢。”
贺氏穿了一身暗绿色的秋衣,头上只戴着两只簪子,十分的简单朴素,走到相宜面前,贺氏伸出了两只手,紧紧的拉着相宜不放,那圆胖的手腕子上,只得一个老玉镯子孤零零的在晃荡。
“相宜。”贺氏的嘴唇微微发抖,看得相宜有几分难受,她想说几句话来安慰贺氏,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她不能开口,开了口以后,贺氏指不定就要请她去知府衙门求情,将钱沐阳给放了。
虽然说自己没被劫持走,可将钱沐阳给放了,实在太对不住自己今日受的惊吓。相宜打定了主意,先不接口说话,看贺氏究竟准备怎么说。
“相宜,你能不能帮个忙?”贺氏的眼睛里露出了几分愁苦出来:“你去知府衙门……”
“舅奶奶,这可不好办,舅老爷做的是违法乱纪的事情,竟然想抓了我们家姑娘去卖到西北那些土窑子里头去,我们家姑娘又怎么能开口去替舅老爷求情?”连翘见着贺氏马上就要说到求情的话,十分着急,赶紧在一旁插嘴,打断了贺氏的话头:“舅奶奶还是先回府去替舅老爷准备几身换洗衣裳,免得他在大牢里住着没衣裳换。”
贺氏抖抖索索的摇了摇头:“不,我不……”
“不也没办法了。”连翘望了相宜一眼,见她站在那边不说话,知道她心里正在想着如何拒绝,索性来做个恶人,将这黑锅儿往自己身上背:“舅奶奶,这个真怨不了我们家姑娘不帮忙,是不能帮忙,舅老爷现儿是犯了法被抓进去了,可不是我们家姑娘说一句话就能放出来的,总要能在谭知府面前说得话起得人才能去开口罢?舅奶奶,你还是去找别人试试看,或许还有些希望。”
贺氏哀怨的看了相宜一眼,好半日才抖着手道:“相宜,你是个好孩子,你听我把话说完。舅母不是来为难你的,舅母只是想着,请你去知府衙门说一句,莫要判去西北流放,就到华阳做苦役便是,十年十五年的,随便知府大人判了,谁让他鬼迷心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自己的外甥女也能下得手去,说出来真真丢人,我本来都不好意思过来找你的,可是总得要为家里着想……”
“什么?”相宜有几分吃惊,见着贺氏絮絮叨叨的还想往下边诉苦,不由得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要去衙门讲,给大舅判苦役?”
“是。”贺氏点了点头:“他自己做下的错事,可不该由他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