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翻箱倒柜,把攒下来的几百个铜板全都带上。跟刚刚干饭结束的小白交代一番,这猎狗极通人性,不需江山多说什么就精神抖擞的在院子里开始巡逻。
巡逻的重点有三处,院门、房间,最重要的是那一丈见方的稻田。
刘一碗平时一直在茶棚,醉了不管桌面、马凳、还是地上,倒下便睡。清醒时就拿他那只铜碗当醒木,轻轻一敲再念几句云山雾罩的定场诗,这茶棚用不了多久就人满为患。
空气中的湿度正在逐渐增加,等江山来到茶棚外时已淅淅沥沥下起了牛毛细雨。
他正准备拿出全部家当大出血的时候,却见茶棚里只有掌柜一人,旁边架子上小火温着一壶花雕酒,酸涩香醇中夹着刚采摘的青梅的香气。江山刚闻到味道,口水就止不住的往喉咙里猛吞。
四下巡视一圈,果然再无他人。茶老四不在这里江山不奇怪,他奇怪的是刘一碗居然也不在。
“何掌柜,刘先生呢?”不管别人怎么称呼刘神棍,江山对待这位恩人还是比较尊敬的。
何掌柜抬起惺忪睡眼瞧了瞧,见是江山这种从来不消费的白嫖党,顿时表情更加不耐烦。
再听江山问“刘先生”,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位刘先生是哪位,故而愣了愣,片刻才想起这茶棚里姓刘的只有一个。
“你说的是刘一碗?”
江山点头。
“他去镇上了。周家三老爷娶了个小老婆要办堂会。特意叫人来请走的。要找他就去镇上找,别耽误我睡觉!”
何掌柜说完就叩在柜台上呼呼大睡。
江山眉头微皱,因为他从何掌柜的话中同时听到了三件奇事。
第一件奇事,周家三老爷今年少说也有七十岁,这个岁数还要娶小老婆,以他的身子骨在洞房里梨花海棠这么一摇,今天办红事,明天就得办白事。
第二件奇事,结婚办堂会的不少,可是人家办堂会请的都是戏班子,热热闹闹的才像是办喜事的样子。像老周家这样请说书先生的属实另类。
第三件奇事,刘一碗是有名的懒汉。用胖婶的话说,这家伙是屁股生蛆都懒得挪窝的人。
在江山的印象中刘先生有十几年都没出过这间茶棚,别说出茶棚,江山甚至都没见过他站起来是什么模样。十几年来一直是醒了就喝,醉了就倒,连位置都是固定不变。
他这种人肯跟别人去镇上?
江山是了解刘一碗的,别说让刘神棍去镇上喝酒领赏,就算是让他去登基当皇上,他也懒得去。
【难不成,刘先生是被逼的?】
“何掌柜,刘先生是自己走的?”
“抬走的!”
【不行,要去青松镇一趟。】江山暗自忖着,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何掌柜。
阴雨绵绵的天气最适合小憩,如果再有位佳人给温上一壶酒,睡醒之后对着连绵暮雨小酌一番,那是何等享受?
江山感慨,别说佳人不知身在何处,他现在就连喝酒的闲工夫都没有。必须要抓紧一切时间搞钱,不然明年想要租地种田实现发家致富的梦想连门也没有。
羡慕的看了一眼何掌柜,江山顶着蒙蒙细雨出了鸡鸣驿,少年人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如梦似幻的朦胧山径之间。
路很滑,纵使道路湿滑泥泞也丝毫不能减缓他的速度,这是他在山中打猎时练出来的绝活儿。
朦胧的水汽中好像有些奇奇怪怪的影子来回飘荡,时不时发出些低低的古怪声响,在这旷野深山中阴森而诡异。
江山见惯了山间异事,去年进山打猎时连白毛粽子都遇到过,山中鬼雾更不知比这凶险多少倍,为了生计他也毫不犹豫的闯了,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心中无愧,所以见鬼神而不惊。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又怎能吓得住他?
天还没彻底黑下来,青松镇上早已点了灯。周家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族,总共兄弟七个。七老爷多年前离家未归,紧接着另外兄弟几个相继暴毙,如今只剩下一个三老爷独撑家业。
三老爷要娶亲自然排场十足。礼宾的家丁从青松镇的东头一直排到西头,鼓乐队敲敲打打,震得人耳膜生疼。
别看下着小雨,满街满巷却挤得摩肩接踵,来来往往的宾客嘘寒问暖笑容满面。
江山只看了一眼就头大,人也太多了,根本就看不到刘一碗在哪。
想找刘一碗不容易,可是要找周家却非常简单。红毡铺地,门口挂着红灯的准没错。
顺正门绕过影壁来到门房,江山也不写礼金,直接进入正院。随便抓到个周宅家丁打听一下刘先生的下落,那家丁也不知江山说的刘先生是谁,但只听到说书先生就急匆匆用手一指后院说道:
“堂会在后院。”
然后就急匆匆的招待客人去了。
江山转到后院,堂会的台子已经搭好,几个戏剧名伶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陈词滥调,间或有宾客叫好声。
江山对这些不感兴趣,在人群里左转右转,并没有发现刘先生。直到转到后院侧院门口,正撞见周宅大管家周福。
周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管家周福也跟着成了青松镇的大人物。别看这位老兄在主人面前奴颜婢膝,对待其他人却是趾高气扬。
周福瞥了江山一眼,觉得眼前的陌生少年举动有点怪,当即嘴角一撇,喝了声:“站住!干什么的?”
“呦,这不是大管家吗?”江山满脸陪笑,“我前两天还来过府上送果子的。”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周福仰着下巴用鼻孔瞄着江山,“你来这鬼鬼祟祟的想要干什么?难不成你想趁乱偷东西?”
江山看着他这副目中无人的德行就想揍他一顿,只是这里对方人多,打他一顿容易,只怕到时候自己也讨不到便宜。
“我来找人……”
“这没你要找的人,滚吧!”
江山还没说完就被周福一句话塞了回去。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就见侧院里又跑来一个家仆,还离着很远就大声嚷着:
“福爷,灌了三四碗醒酒汤了,这醉猫还没醒。三老爷那边还等着呢,怎么办?”
话音未落,侧院里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再来一碗。”
江山立刻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刘先生。
周福眉头一皱,骂道:“一群废物,灌醒酒汤不行就把他扔进荷花池子里泡着!我不信他还不醒!”
恩人遭遇如此待遇,江山岂能不理?
抬眼看去,刘先生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几个家仆按手的按手,掰嘴的掰嘴,另有一个家仆正端着汤药往刘一碗嘴里灌着。
被周福训斥完的家仆心怀怨愤,正要借收拾刘一碗的机会将这一枪怒焰发泄在他身上。忽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差点将他耳膜震破:
“住手!”
这一声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却因为分贝过高吓得大管家周福差点心脏二尖瓣回流,血压瞬间爆表。
后院戏台上唱戏的也被这一嗓子吓得忘了唱词,好在周围的观众也惊得忘了听戏,不然非要闹着退钱不可。
等周福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山已经冲进侧院,推翻几个家仆,之后反手把刘一碗扛在肩上就跑。
周福的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小子突然喊了一声之后能干出这种事来?眼睁睁看着江山扛着刘一碗在他面前跑过去。
“看你妹夫!”
临走时见周福呆呆的盯着自己,江山顺便在周福的脚面上狠狠踩了一脚。趾高气扬的周大管家大脚趾瞬间肿成红枣,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江山为什么要做这些。
等他想起来疼的时候江山已经跑到月亮门附近,一步穿过后院小门冲进前院。
“站住!把人给我放下!”周福忍痛扯嗓子喊着,见江山没停下,便使劲抽了旁边家仆一个嘴巴,“还他妈愣着干什么?快把人给我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