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失声痛哭,她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看公婆,亲手被制作的彩虹皮冻就这么轻易被辜负,自己留着让孩子们吃不好吗?只是想让他们吃点好的不是更好吗?又被他们恶语相向,撵了出来,自己有什么胆量去毒死他们?
她紧闭的双眸满含泪水,那瑟瑟抖动的眼睫毛好像在水里浸泡了一样,巧珍双手抱耳,肩膀抖动着,连带着那颗心也在胸中痛苦地跳动着。
看到公婆年迈的身影,她能说什么?只能把这苦涩重新再咽到肚子里。
看着袋子里被摔碎的彩虹皮冻,她疼惜的把它重新拾起,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了片刻,入口即化却碎成花花绿绿的颗粒状,像一个个水精灵在纵情舞动。
她用舌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嘴里瞬间化为了一汪清流,缓缓滑过她的每一寸肌肤里。
看着日日夜夜辛苦挣下来的血汗钱顷刻之间被公公撕成了碎片,她的心仿佛像凋零的花瓣,被撕成了一片一片。
白天黑夜不停歇的交替,分秒必争与时间赛跑压面条的忙碌日子,积少成多攒下来的分分角角,这其中的不易只有自己知道。
也许在有钱人眼里微不足道的零零碎碎,在巧珍心里每一分都是那么重要。
她不会忘记在给客户送面条回来的路上遇到抢劫,抢光了她身上的所有的钱,只给她留了一条苟延残喘的活命,她痛彻心扉哭的撕心裂肺,又擦干眼泪,穿上磨难赐予她的战袍。
她不会忘记在压面条的时候,因为瞌睡呵欠连连还在用透支的身体,在迎来送往中微笑面对自己的每一个客户。
她的那双与机器为伴,与面粉为友,被冷风被日晒长着层层老茧握住却又生疼的双手,如同承载着岁月的车轮,在上面精描细画留下了时光的痕迹。
那铿锵有力的双手,让巧珍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与苦难,被时间和生活打磨的不再细腻光滑,那双手,肩负着娘满含深情的叮咛与嘱托;那双手充满了对学斌离去而又无法唤醒的遗憾与愧疚;那双手承载了家庭的希望与期盼。
为了避免这来之不易的血汗钱再次被抢劫一空,她把积攒的钱一沓沓装好,用木棍做拐杖,用锯把拐杖的底部拆开,把钱小心翼翼藏到了棍子里面,再完好如初把锯开的切口封上,这样也算侥幸避开了抢劫的耳目。
看着在银行换成的大额面值,她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等到孩子交学费的时候使用,可是全在公公的一怒之间成了碎屑。
在珍惜自己的人眼里,哪怕你是个渣渣他都会放大你的优点,甚至用一生铭记;对于你看不顺眼的人眼里,哪怕自己是个女汉子,即使付出所有也什么都不是,你对也是错,错还是错,总之,错错错,全tmd都是错。
她拿着这被撕烂的碎币,想到家里那卷透明胶布,回去粘下还可以再用,后来,她犹豫了一下,万一粘过的残损破币不完整怎么花出去?只能砸在自己手里,望钱兴叹。
她想起上次去给客户送面条的时候,路过银行时,工作人员正在宣传相关政策,还给她发的传单,她欣然接受了。
其中有一条的政策是这样的,按照《中国人民银行残缺无损人民币兑换办法》规定:凡办理人民币存取款业务的金融机构应无偿为公众兑换残缺、无损人民币,不得拒绝兑换,巧珍黯淡的目光重新焕发了光泽,不如直接拿到银行直接兑换。
没想到如今就派上了用场,有了政策的保驾护航,她晴转多云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来。
风吹榆钱落如雨,就着榆钱咬口春,那浑身长满串串榆钱,它扁圆嫩绿,像袖珍版的铜钱在春风摇曳,高高挂在枝头,那绿波翻着波浪,只为翘首把人盼望。
巧珍抬头一望村里这棵长有80多余年的老榆树,看不上美丽,没有周山村苍槐的古老遒劲,没有杨树的风情多姿,可还是永不认输在风中兀自欢畅。
它沐浴阳光,历经风雨,比她自己的年龄还要大,甚至可以说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哪怕被风吹下,也要落地生根,厚积薄发。
它忠厚质朴,表里如一;它表面坚硬,内心如铁;见证着人世间的爱恨情仇。
娘的话语随着榆树枝条的摆动,在耳畔回荡。巧珍看到这不被环境屈服,随遇而安,不善张扬的榆树,这不自己的真实写照吗?它可以说称之为丑陋,但是不择土壤,即使被风打垮,还会顽强站起。
巧珍抬头看着那坠满枝头的榆钱,她心中砥砺前行、志存高远的明媚倏忽又复苏起来,她似乎与榆树融为一体,榆树是她,她是榆树。
这时,一个哭泣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巧珍疑惑的眼神向四周打量着,这一看不打紧,原来是巧云。
她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巧云,你这是怎么了?”
“嫂子,我……我……不敢回家,学融……不让我回去。”巧云眉眼低垂,像打不开的结。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巧珍不解其意的问道。
“我……我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可是,他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怀孕?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还不高兴,难不成巧云怀的是别人的孩子?看她老实巴交的模样,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两人当初还是在表姐的介绍下,他和学斌撮合着,没想到,见面之后,两个人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虽然日子过的平平淡淡,但还是相谈甚欢。
老实人的伪装比内心更可怕,难道是学融心猿意马?
她怎么偏离了思想的主线会这样想呢?不会的,他们还有邵阳啊!巧珍看到巧云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走,巧云,我带你们回去找学融去,你怀着他的孩子,这个时候,他更应该像个男人对你百般照顾,体贴呵护,怎么能不让你们回去呢?我带你找他评理去。”巧珍说着就拉着巧云的手往回家的路上赶去。
“大嫂,不用了,我若回去他又要把我赶出来了。”巧云用力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简直是胡闹,我去问明白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这事说来话长,结婚多年,我看他喜欢孩子,也开始紧锣密鼓着手实施自己的造人计划,渴望有一个和他共同的孩子,可天不遂人愿,刚开始学融还对邵阳视如亲生,但是毕竟不是亲生的,慢慢就有了分歧。”
“公鸡打架头对头,夫妻吵架不记仇,吵吵闹闹也就过去了,这就好比舌头和牙齿,那再正常不过了。”
“是啊,谁说不是?天上打雷雷打雷,夫妻干仗棰对棰。后来,我就想着,要是有了我们共同的骨肉,我们的婚姻也就更加牢固了。可是,不争气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我爹给我找的中医,吃了四五十副中药调理,老天有眼,总算是有喜了,可他又死活不要,连家门也不让我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