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也不知道是到了凌晨几点,颜雪的眼皮越来越沉,电视上面播着什么她早就已经没有概念了,只觉得好像忽然之间周围就变得安静下来,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都亮了,自己靠在沙发上,肩头有些发沉,扭头一看,康戈靠在自己肩头,呼吸深长缓慢。
颜雪抽了抽鼻子,从他的呼吸之间能闻到淡淡的酒气,再瞄一眼茶几旁边的空啤酒罐,心里面苦笑,这个家伙的酒品倒是还真好,心情那么差,喝醉了居然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的睡着,不管自己再怎么烦恼,倒是一点不给旁人添麻烦。
颜雪感觉自己的肩膀有些发酸,却也不敢乱动,自己睡着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了,那会儿康戈都还没有睡着,估计这一宿他也没睡多一会儿,想到他前一天晚上的样子,颜雪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将他吵醒。
可能人都有这样的心态,如果一个人平日里经常无病呻吟,时不时就郁闷难过眼泪涟涟,久而久之周围的人就会对这个人的悲伤情绪变得格外耐受,或许也会安抚一下,却未必有多么走心,大多只是流于形式,内心里面毫无波澜。
反而是那些平日里向来乐观坚强,充满了阳光,积极向上的人,忽然流露出脆弱的样子,就格外让人心疼。
这还是颜雪第一次看到康戈出现那样的情绪波动,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再加上深知康戈的那些往事,她的心里面就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就这么又维持了差不多半小时,康戈睁开眼睛,坐起来,微微有些发怔,颜雪以为他是喝了酒又很晚才睡着,所以脑子还不够清醒,便起身到厨房去:“我给你来杯咖啡。”
康戈没有搭腔,颜雪也压根儿没有等他回应,等她端了两杯咖啡回来的时候,康戈看起来就已经打起了精神,就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
除了黑眼圈有点重,眼睛里面能看到红血丝之外。
“给,按你平时的习惯,加奶不加糖。”颜雪把康戈的杯子递给他,自己也抿了一口,原本她习惯喝加糖的甜咖啡,自从和康戈在一起了之后,慢慢的口味也被他给带过去了,觉得咖啡加了糖就多了一股子回酸,反倒不如不加来得纯粹。
“你的肩膀还好吧?”康戈感到有些抱歉,看着颜雪方才被自己靠着的肩膀。
“没事,你的脑袋还没重到那种份上。”颜雪方才觉得肩膀有些发酸,这会儿去厨房煮咖啡,活动活动,反而好了。
康戈把咖啡一口气喝光,看了看时间,问颜雪:“你今天有什么安排么?”
“没有,你要做什么?我陪你啊?”颜雪本来就不是很放心康戈,现在听他有这个意思,立刻开口问。
“我打算去一趟Y市。”康戈点点头,对她说。
颜雪一愣,对他的这个决定有些意外,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行,那咱们就出发吧!你昨天晚上喝了酒,车肯定不能让你开,我来开吧。”
康戈摇摇头:“不开车了,咱们坐大巴去。”
“行,Y市你熟悉,听你安排。”颜雪从善如流,作势就要起身,“那我先回去换个衣服……”
“等一等,”康戈伸手拉住她,“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去Y市干什么吗?”
“没什么可好奇的呀,你昨天不是说了么,何沛和你爸当年互相谁也没见过谁,但是又能言之凿凿说出你爸之前的样貌特征,估计是回Y市探亲的时候特意打听了,那关于生病那部分肯定也是真的,毕竟在这种事上编瞎话一点意义都么有。
我都知道这些了,你要去Y市难道还能是为了观光么?当然是去看他的。”
“你不会觉得我是疯了,所以才想要去看那么一个人么?”康戈问。
“当然不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敢说百分百了解,至少也了解一大半吧,如果你是那种脑子不清醒的人,昨天就应该痛哭流涕的连夜坐车赶过去了。”颜雪想得很明白,“我估计是你昨天晚上想了大半宿,所以才基于某种考虑做出的决定,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毕竟这种事,你是当事人,不管是选择置之不理还是别的什么,也只有你才有这个决定权。”
康戈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看着颜雪,好一会儿才缓缓叹了一口气:“谢谢!”
“别客气,要谢就谢我那些喜欢自说自话、自以为是的亲戚吧!是他们教会了我什么叫做不要胡乱以己度人!”颜雪故意调侃了一句,开了个玩笑,然后才正色对康戈说,“你爸当年的所作所为,对你的人生造成了印象,你是那些事情后果的承受者,所以你想要怎么处理都是合理的,不用向任何人解释,也没必要迁就谁。”
“你放心吧,我没有那么菩萨心肠,没有原谅他。”康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做错了事的人,伤害了别人的人,不能一辈子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老话总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我想要验证一下这个话到底准确不准确。
当初他对我和我妈做出的那些伤害行为,他还欠我们一个道歉,如果他确实像何沛说的那样,已经没剩下多久了,我希望能够见他一面,给他一个忏悔的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讨回二十多年前就应该得到的道歉。”
他这么一说,颜雪瞬时就明白了,虽然性质并不完全相同,但是假设自己有机会让姑姑向这么多年来默默忍受她的自己的父母道个歉,那她也一定希望能够那么做的。
你可以对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不理不睬,但是这种刻意的漠视并不代表着对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更不代表着作为受到伤害的那一方仅仅不理对方,就得到了公平的对待,对方会因为这个不理不睬就付出任何的代价。
很显然,这么多年来,康戈学会了用一种睿智积极的态度去化解当年那件事情带来的后续伤害,也调整了心态,在于继父的相处当中,在面对其他人的流言蜚语时,找到了一个平衡点,用自己的方式去防御,不让自己受到更多的伤害。
但是,被化解掉的伤害也还是会留下痕迹,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他那个已经多年都断绝往来的亲生父亲。
或许康戈的心里面也深埋着一个结,外界曾经刻薄的把别人的错误强加于他的头上,而他需要造成这一切的人给自己一个态度。
道歉并不能让已经造成的伤害消失,也未必需要去原谅,但至少这意味着曾经做出恶行的那个人,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在悔恨当中付出着代价,总好过那个作恶之人到死都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