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玉笔,也同样跟了他两世。
他敢肯定,自己“觉醒宿慧”,与它脱不了干系。
在他觉醒宿慧后,也同时发现这支玉笔中内藏乾坤。
每当他入梦之时,都会出现在一个很大的藏书室中。
那里入眼都是书,浩如烟海。
书海中心,有一张古朴几案,一张灰旧蒲团。
案上有一支玉笔、装在墨匣中的半截墨条、一方石砚、两卷空白竹简,文房四士兼备。
还有一盏书灯,其形为一鹤独立,口衔一朵云,云上托着灯油、灯芯,宛如日隐云中。
鹤衔云,云托日,精美无比,恰好照亮案几方圆尺寸之地,在灯光之外,书海隐于昏昏暗暗之中。
他第一次入梦时,案上除了文房四士,还有一张书简铺开,上面已经写满了字。
虽然在他看过之后,就化为尘烟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上面的字,却早已经刻在他心里。
开端写了三行字:
“老氏藏书,太史秉笔。”
“先王圣化,布于方册;夫子风采,溢于格言;仙人炼形不死,述于文字。”
“老氏证圣于此,吾亦证于前圣遗教。”
之后还有一篇奇怪的文字。
“似守非守,有意无意,不即不离,如在元胎,呼吸氤氲,妙不可言……”
“念念不断,纯一无杂,临命终时,心作妙观,定见妙相,得实相之理……”
像是某种经文,似道非道,似佛非佛。
沈仙在无间中发现了这篇文字的一些奥妙。
这是一篇心法,或许可以称呼为“观想法”。
用这支玉笔写出的文字……有神!
此神非传说里九天之上缥缈无凭之神,而是一点灵性、一丝精神内蕴。
这一点神灵,无所不通,变化无极,神妙无方。
而这篇观想心法,便是观想文字中神灵的途径。
简而言之,只要是他用这支玉笔写下的文字,就可以通过这篇心法观想文字中所记人物、
所述情景、所蕴意境,最后……得到文字中所记述的某种能力。
就比如,他若是以这玉笔乾坤中的四宝,为某个传奇人物立传,他便有可能从中观想,得到这位传奇人物的某种能力
几可谓化虚为实、凭空造化,十分神奇。
却有前提条件。
他半年来常常不眠不休,才摸索出观想文中神灵的几处关窍。
其一,自然是那支玉笔。
其二,文心——梦中书阁之中的案几上,墨匣中盛装的墨条,就是“文心”。
书阁内藏书浩如烟海,经史子籍,志怪传奇,无所不包。
经过他这半年来的尝试,发现他每读一本,匣中的墨条,就会长上一分。
读万卷书,通今博古,明智晓理,修身养心,是为文心。
磨得文心可雕龙。
这墨应该就是他的“文心”所显外相。
其三,情思——案几上的竹简,便是“情思”。
文以载道,世间文字,都源出人之思、发乎人之情。
经历得越多、感受越真切,自然文章就写得越好,这样的文字,所蕴“神灵”也就更加浓郁、强烈。
他观想起来,成功率也就越大。
如同“文心”墨一般,案上的竹简,就是“情思”所化,他的阅历每有增长,情思就越发积厚,案上竹简便会随之增添。
综其总总,不外如他那宿世记忆中一句话: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脱去胸中尘浊,自然丘壑内营。
恰如其分。
笔为太史笔,墨是文心墨,简即情思简,至于那篇心法……沈仙将其唤作“雕龙心法”——取文心雕龙之意,虽不恰当,他却很喜欢。
想要观想字中神灵,获得文中所载能力,笔、墨、简、法四者,缺一不可。
沈仙在第一次发现玉笔中奥妙之时,便已经想过如何从王家这个吃人的泥潭中脱身。
老相爷待他恩重如山,若相爷在,无论王家如何待他,他都甘之如饴,唾面自干。
但如今老相爷已逝,王家又欲害他性命,他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该走了……
“尔等好大的胆!”
就在沈仙盘算着自己的脱身计划时,院外传来一声稚嫩的怒斥。
“相爷丧期尚在,尔等竟敢在此言笑?欺我王家没有家法吗?”
“三少爷!奴婢错了!”
“三少爷,饶了奴吧!”
“滚!再撞本少爷手里,定惩不饶!”
一阵吵嚷后,院门被人砸响:“小叔爷!开门啊!开门啊!”
听到这个声音,沈仙孤寂凄清的眸中,出现了一丝温度。
扬声道:“进来吧。”
“小叔爷!”
来人进了院门,便挥手把身后一干仆婢都打发远了,然后紧闭院门,快步走进厢房。
叫了一声,很自然地脱下披着的毛皮大氅,抖了抖上面的雪,挂到了墙上的楎叉上。
此人约摸十五六岁,长相俊秀,尚有稚色。
身上虽与沈仙一般穿着乌衣,但哪怕是这衣上的一根丝线,都能换沈仙身上穿的上百套。
看着仍怒气冲冲的少年,沈仙笑道:“无咎,何必与他们置气?”
王无咎,王家四房,四老爷的三子。
也是这王家之中,除了老相爷之外,唯二真正把他当亲人的其中之一,另一个,是七房的一个妹妹。
原本他以为还有一个,只不过那个……却是当日骗他进净明宫少宫主沐浴之地的人……
净明宫少宫主修行需要找人成婚之事,便是王无咎从长房探来的。
“这帮子长舌的狗奴,竟敢私下诋毁主子,我早晚要把他们都发卖了!”
王无咎仍然愤愤不平。
忽然打了个冷颤,四处一看,清简的厢房中,寒气袭人,更怒了:“恶奴欺主!竟然连炭火也不给小叔爷备着!”
“小叔爷,你等着,看本少爷不打死那帮狗恶奴!”
沈仙拉住怒而转身的王无咎,只是莞尔一笑:“行了,早已习惯了,满京城也只有你将我当成王家的主子了。”
说着从手边拿过一只杯子,倒了杯热茶放到他面前:“先去去寒。”
这小子出生高门望族,锦衣玉食,身上难免有些纨绔习气,撇开他常常欺行霸市、调戏小娘子、出入烟花之地的事实不谈……其本质,还是好的……
尤其是与他一块儿长大,感情甚笃,自小就一直很维护他。
王家其他房的子女欺负他时,也总会第一个站出来,没少和他们扭打得鼻青脸肿。
这一次,若不是在他门前,那几个嚼舌根的仆婢,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哪怕现在不发作,怕是过不了几天,他在王家就再也看不到那几个仆婢了。
沈仙虽明知如此,但他如今自身难保,而且他不干落井下石的事,却也不会去做以德报怨之事。
宿世记忆中有位圣人说得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如是而已。
圣人毕竟是圣人,智慧通透,当效楷模。
且说王无咎,他虽纨绔,却无愧是王家人,是个聪慧的。
当初探得他被算计的“真相”,若非知道莽撞戳破,反而会令事情更加复杂,从而害了沈仙,
恐怕已经闹开来了。
“嘿嘿!还是小叔爷心疼我。”
王无咎见状,当即露出笑脸,拖了张凳子坐到他对面,捧起杯子就咕噜。
“哈~”
呼出一口热气,将杯子放下,站起来朝窗外探了探头,才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小叔爷,你让我打听的事儿,我打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