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冷宫后孔伯鱼的日子一下子就清闲起来,没有任何需要她做的事情,孔家和楼茂卿两边都没有消息传来。
孔家已经放弃她了。
预料中的事情发生并不值得意外,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总是被提前放弃的那一个,不管是在孔家面前、在小侯爷面前、还是在皇帝面前,她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又开始下雪了,她抬手折断一截枯木,震得雪扑簌簌落了一地。将枯木塞进怀中,冷宫什么也没有,她干脆将这院子里的很多树枝都折了来当柴火烧。
很奇怪,每次在点燃火焰的时候,她心中都会涌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喜悦,就像是压抑在她心头数十年的火气那般,如今终于得以在手中点燃。
——还远远不够。
“娘娘。”
就在孔伯鱼思索着这种想法从何而来时,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这深宫中只有她一人,怎会出现其他的脚步声?她下意识扭头,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常年跟随在楼茂卿身边的总管太监,楼茂卿对此人可谓是信任至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念头迅速闪过,孔伯鱼瞳孔紧缩,将手上的树枝抱得紧了几分。她往总管太监身后看去,本以为会看到毒酒,却不想看到的是抱着一堆被褥炭火的太监们。
“奴婢是陛下派来的,专程照顾娘娘起居。”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是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娘娘搭把手!”
手上树枝被太监们拿到一旁,看到她住的屋子被迅速用各种装点一新,孔伯鱼眉头紧皱,看向大太监。
“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奴婢只是奉陛下之命。”大太监恭敬地说,在抬头后四处瞧了瞧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他才压低声音小声地说,“陛下其实一直都很在乎您,这几日您是不知道,陛下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上朝都提不起精神……奴婢还是第一次见陛下这副样子呢。”
孔伯鱼很想笑,事实上她也真的笑了起来,不过她已经不想再探究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太监或许没想到她什么也没回答,又等待片刻后才斟酌着开口:“娘娘,陛下他……”
“我对他的事情没有任何想法。”她不客气地打断,“也不需要这种施舍。”说着她露出有些嘲讽的笑容,“孔家那边已经放弃我了,在我这里下手没有意义。”
说完她不再看大太监一眼,也没有进去那个已经被布置好的房中,自然也没看到里面被布置的与她当年还在孔家时居住的卧房一模一样。
本以为说了这话后就不会再有人烦她了,她很想安安静静地让人把她都忘记,然后她就找个机会离开着皇宫,去一个没有楼茂卿也没有孔家的地方安心生活。
冷宫最不缺的就是空房子,她随意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屋子住了下来,将之前准备的树枝点燃起来,也算能凑合一晚。
“嘎吱嘎吱”
房子年久失修,风一吹就发出各种声响,再加上她烧得是柴火,为了避免把自己憋死她也没将窗户关紧。在四面八方的风声中,她静静地看着火苗,然后往里投着树枝。
“你宁愿过这样的日子,也不愿意向我低头。”
在火苗腾地扩大几分后,楼茂卿的声音突兀地从她身后传来。
狂风呼啸发出犹如鬼嚎般的漩声,深宫寂静,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就连她面前的柴火堆也只能微弱地照亮眼前一小块地方。在这种环境下突然响起的声音,却并没有让她感到惊讶。
“过去那副样子,都是演给我看的。对吧?”
过去那几年……
是了,楼茂卿说的是她满怀爱意温柔小意的样子吧?
孔伯鱼将最后一根树枝投入火苗,她拍了拍手,在楼茂卿看不到的地方,脸上浮现出极为悲凉嘲讽的笑容。
——其实一开始,确实是真的。
“你来干什么?”她问。
长久的沉默。
在不知道多久的风声后,楼茂卿的声音陡然软了下来。
“我想见你。”
那一瞬间,她胃部猛地痉挛一下,一阵强烈的呕吐感令她大脑晕眩,有那么一刻她简直想将燃烧的树枝狠狠砸在楼茂卿的身上——怎么能、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孔家放弃了我,你想要解决目前的问题不应该继续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她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楼茂卿,“你现在来我面前惺惺作态又是为了什么?”
“砰!”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那刻,楼茂卿已经猛地扑上来握住她的肩膀,剧烈的疼痛让她眉头紧皱。
“你觉得我是在惺惺作态?”楼茂卿露出受伤的表情,“你还不懂吗?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倒是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只是为了能逃离进宫才和我在一起的吧?还一直装出很爱我的样子,从始至终我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她看着楼茂卿前所未有激动的模样,肩上的疼痛还在持续,她却笑了起来。
“对孔家动手的人是谁?一直遭到嘲讽与不公平待遇的人是谁?被限制自由不能离开后宫的人是谁?获得无上权利的人是谁?”
她本以为这个时候会很激动,事实上她的语气平静的不可思议。
“我单知道你不要脸,却没想到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
此时此刻,先背叛的人却反过来指责她。啊,对啊,她只不过是家破人亡被限制自由活得像个宠物,楼茂卿却是失去了爱情呢,简直是莫大的伤害。
真可悲。她这样对自己说。
从始至终她都是个可悲的家伙,从一开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