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会的混乱远超闻九徽的预料。
在此之前,她已经察觉到危险,哪怕明面上调查的是孔伯鱼和顾子规,可她在离开后很快就意识到纰漏。
早在一开始,闻九徽就知道不应该出现在任何场所,可想要获得孔伯鱼的信任就必须出面。为了幕后那人,她甘愿冒险,可真的迈出那一步后,她就后悔了。
在唐湛出现的那刻,她就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好,可在唐聿修被点名后她就明白现在走也晚了。
接二连三的重头戏让整个现场乱成一团,在这个时候已经无人关心什么武林大会。眼看李弘渊都来了,颜彦谦更是将之前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说出,听得众人是连连感慨,人群中只有闻九徽神色微妙。
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但她很确定信件和虎符都在她的手中。颜彦谦手上的绝对不可能是真的,可李弘渊也完全没有确认的意思,当场就定了崔来明死罪。
“崔家好心收养你这个南平后人,你却只想着造反……可真是要寒了崔家主的一片心。”李弘渊摇着头,看上去无比遗憾,“当年太祖皇帝与最初的崔家主曾有过一个约定,崔家主愿意收养前朝遗孤,那么今后便可以随意向皇帝要一个请求。”
“不过一直这么多年,崔家从来没使用过这个请求。就在朕离开皇宫前夕,崔家主找上了朕,第一次决定使用这个请求。”他微微歪头,垂眸的动作加上他眼角的泪痣,让他看上去仿佛真的忧伤起来。
“你知道他请求什么吗?”
崔来明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苦涩发麻的气息仿佛攥紧了他的脖子,从未有任何一刻他感到如此慌乱与紧张——他这么多年所求的一切在瞬息崩塌,他深切地意识到,不管崔家主的要求是什么,他这辈子向上的野心都会被掐死。
“他请求不论如何,至少留你一条命。”
李弘渊长叹一口气,甚至还擦了擦眼角。
“真是令人感动的‘父子情谊’啊。”他看上去很是动容,“明明不是亲生的,只是被收养的南平皇室的后代,却能如此在意……”
他的嗓音陡然低沉下去,再睁开眼时,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任何之前感动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杀意。
“很难不让朕怀疑,整个崔家都有问题。”
周围的人全都战战兢兢,哪怕是武林人士,在此刻也恨不得立刻走到距离李弘渊百米开外的地方。可谁也不敢动,就怕动一下便会引起李弘渊的注意。
就连东方晟也是第一次直面李弘渊的压力,之前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人们对李弘渊的评价如此两极分化。
如今真的切实体验时,他才发现此人喜怒无常瞬间转变的情绪快到难以察觉,上一秒还擦着眼泪一副悲伤的模样,下一秒就准备动手杀人全家了,也难怪梁国大臣都变得小心翼翼。
眼看周围人都陷入压抑的沉默,在停顿片刻后,李弘渊又重新笑了起来。
“说到底,还是你这个孽子拖累了崔家。”他拍了拍崔来明的肩膀,笑容亲切,“谋逆可是死罪,既然崔家主用请求求了你的命,那朕便将崔家满门抄斩,你就和曾经的王印一样,大刑伺候,然后流放边境吧。”
说完李弘渊漫不经心地看向郁丞的方向,“至于国师嘛……”
“谁敢动主上?”
李弘渊话还没说完,所有人依旧处于震惊之时,一个声音从远处横插进来。紧接着,一大批不知道从何而来看着就训练有素的军队直奔郁丞,在众人的惊呼中,很快就到了郁丞的身边,开始护送他撤离。
“这是四方骑!”
眼看郁丞就要被救走,有眼尖的人大喊起来,这下全场躁动,每个人都看向那支军队的方向,可四方骑不愧是四方骑,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又消失,只留下滚滚浓烟,以及完全懵了的众人。
就连唐聿修都震惊了,不过他也不用担心这百年难得一见的震惊之色被人看去,整个武林大会,所有人无不是目送四方骑离去的方向,没有人说话,长达一盏茶的时间里都沉默着,每个人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这梁国内的反贼还真是到处都是,朕的妹妹竟然从来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吗?”李弘渊看上去颇为困惑,他摇了摇头,又变得漫不经心。
“算了,反正从今以后,郁丞也不再是梁国国师了。”
他看着身后对着四方骑方向露出不怀好意眼神的人们,随意地说。
“冤有头债有主,要是谁找麻烦到朕头上……朕也是不会允许的。”
他伸了个懒腰,甚至还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很困一样,闲庭信步地离开了此处。他所过之处人们纷纷让出位置,一直等到李弘渊完全离场,还有人没回过神来。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梁国崔家便被满门抄斩,右相沦为阶下囚不说,梁国国师被除名,甚至还成了四方骑的新主人。
要不是唐湛还在这里,很多人都快忘了这一切的开头到底是什么。
“既然这边的事情都解决完了。”唐湛看向唐聿修,“那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唐聿修?”
已经没有任何话可以说了,在崔来明和郁丞全部被定死罪的当下,唐聿修意识到,不管他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甚至会更糟——很多人会觉得他和郁丞有关系,还会觉得是他会知道郁丞以及四方骑的下落……
尘埃落定。
眼看人群逐渐散去,闻九徽立刻匆匆起身。她根本就没打算回下榻的客栈,直接就准备出城,却在刚拉开马车帷幕的那刻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宫羽,广闾坊中最受欢迎的花魁,不过与别的花魁不同,总是她挑客人。若是遇到不合心意被拒绝后还纠缠不休的,那名客人便会在数天内离奇身亡。”
斜靠在车厢软榻上的人手上拿着一本书册挡住了脸,语调缓慢地讲着她的故事。
“真实身份是闻家的小女儿闻九徽,是南平皇室附属家族,不过因为被抛弃所以在之后并未有更深牵扯,苟活至今。”
“啪。”
书册被一手合上,李弘景笑着看向闻九徽。
“站着干什么?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