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知道,林大姐这些年没和你们娘家人往来,也就是这回出了事儿之后你们才过来。两个孩子也还小,都无辜得很,不论怎么样,都不该牵扯你们的,真的非常抱歉,我是真心实意来向你说这些的。”
柳楠口中的“林大姐”显然指的就是谭蒙。听到这些话,谭茹也没多留意,只当是这个年轻妇人很婆婆妈妈,也不太识眼色,看不出自己其实并不想与她多聊的意愿。
不过,在谭茹退后一步打算关门时,她又陡然觉得哪里不对,停下脚步看向外面的柳楠微微皱眉。明明林太和林阳说过,谭蒙一直以来都坚称自己是没有娘家人,所有人也都是以为她孤身一人,怎么这个柳楠却又知道谭蒙还有娘家人?
“你怎么知道我大姐和娘家人不往来,她告诉你的吗?”谭茹反问。
“我……我就是随口说说,瞎猜的。”柳楠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摆手摇头,后退着又忙不迭的说:“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打扰了,抱歉。”
柳楠迅速的回到了自己家中关上门,谭茹看着那对面也同样斑驳陈旧的铁门,越发的觉得疑惑。大姐坚称是自己杀了柳楠的婆婆,就算柳楠大度讲理,不迁怒无辜的谭茹已经很不容易,怎么会还如此的主与殷切呢。
如此特意的为一件已经过去的事情道歉,如果这个柳楠真的不是圣母心过头,大爱无疆,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自己心里有事。她并不怨大姐,或者说并不觉得大姐杀了她婆婆,所以才会在他丈夫打了谭茹后心中愧疚,特意主动来为自己丈夫的鲁莽道歉。
思索过后谭茹走出家门,靠近对方家的铁门,低头看向门口摆着用以祭奠的香烛灵台。
死者王招娣的黑白照片被放在小台子上,台前左右各摆一碗糯米饭,插着香烛,中间摆了些馒头水果之类的东西。
头顶的楼道里传来一些脚步与对话声,谭茹扭头看过去,见到是两个已经上年纪的阿婆正提着垃圾袋下来。因为视线盲区,两位老人并没有立即发现下一层的谭茹,正边下楼边聊着凶案的八卦。
“那个王招娣也是自己活腻了,明知道那个女人凶得很,能自己打断自己的腿,还非要招惹,可不就活该把命搭上去了。”
“她一天天的咋咋呼呼,可能是窝里横久了,就真觉得自己能横着走吧。我跟你讲,我在楼上可没少听她打儿媳妇,那叫得一个惨哟。”
“她那媳妇也真是倒霉,怎么就没当初睁眼一样,稀里糊涂嫁进她们家里。我去年冬里有回清早去楼下,看到她媳妇儿就穿了身儿秋衣,连双鞋都没有,缩在那儿好可怜的。我当时以为是多了不得的大事儿,大冬天要这么赶人出家门。后来一问才知道,就是王招娣就觉得那媳妇儿没半夜起来给自己倒水,怠慢了,就把人撵出来,真是造孽。”
“娘家没人,远嫁的媳妇儿,可不就这样。”
谭茹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略作思考后,站起身回到大姐家,轻手轻脚地关铁门,但却没有完全合上里面的木门,而是站在阴影处看听两位老人的对话,看着两人来到门外。
两位老人头发都已花白,来到这一层楼后,以目光扫视堆放着许多物品的楼道,用脚踢了踢碍事的鞋架,之后看向谭蒙家的铁门发出些感叹。
“说起来。那个女人也怪可怜,摊上王招娣这么个对门儿,你看这鞋架呀,柜子呀全都摆人家门口去了。就差要把东西都怼进人家大门儿里去,还不许人说。那女人也是被欺负急眼儿了,才忍不下去吧”
“半斤八两吧,恶人自有恶人魔,一个以为自己狠的遇上个更狠了,这不就哦豁了。”
两个老人绕过谭蒙家门口的杂物继续下楼,经过王招娣家门口的祭台上时扫看了一眼上面的黑白照片,然后继续闲聊着下楼。
“王招娣也是好笑,生前霸道的要死,死后灵堂都只能设在外面。”
“好像是说,王招娣死的不是时候,犯煞。所以才老要保胎,为了肚子里的娃娃吉利,她的白事不摆在屋里办。”
“真是老天有眼哦,从前她那么苛待媳妇,天天骂她的那叫一个难听,不修德行,死后就来报应了,连门都进不了。”
“要我说,她那媳妇还是厚道,从前待她那么差,也不记仇。我瞧着她早中晚三柱香是一次不落,还挺着个大肚子跑去山上的寺里进香,花钱给王招娣超度,比王招弟那便宜亲儿子都上心。”
“说到王招娣那个儿子,真的是空有一膀子力气,没半点脑子,更没心肝儿,天天就知道赌。老娘尸骨未寒,媳妇挺个肚子天天要去医院保胎,他就只知道在外面打牌。那人品,坏得很哟,就跟他那便宜老爸一样的货色……”
“所以我说呀,什么养儿防老,都是假的,还是得我们自己个儿有志气,临了自己顾自己……”
“那是当然,肯定是要靠自己的……”
两个老人的声音渐渐在楼道里消失,彻夜远走。谭茹再次拉开铁门走出来,朝一楼望去,只看到地上折射出来的一线细窄的阳光投在台阶上,曲曲折折,像一条扭曲的藤。
谭茹再次来到王招娣的灵台前,打量王招娣那张黑白照片,望着那张满面横肉,豆眼塌鼻的胖脸。她很难想象,坡了一条腿的瘦弱大姐如何有力气,将这样一个肥胖妇人推翻越过齐腰的阳台栏杆。
她蹲下身捻了一点糯米碗里的糯米与香灰来看,发现碗底压着一张黄纸,疑惑地抽出来看一眼,见是张用朱砂笔画就的符纸。谭茹招头看向王招娣家紧闭的铁门,拿出手机给黄符拍了张照片,再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怎么了?”付骄阳见谭茹一直在门外没进去,便来到门口询问。
“没什么。回去做饭吧。”谭茹下意识翻转手机,关掉屏幕放进口袋,起身朝屋内进去。
晚上付骄阳下厨做了三菜一汤,谭茹张罗着分放好碗筷,手机里陆续传来几条消息,她点开后看到是一个自称是记者的人,希望能采访她对于谭蒙涉案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