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落了雪。
雪花漫天飞舞,静悄悄的遮盖在房檐上,沉积的多了就一拥而下,直接落下房檐摔碎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闷响。
这雪的声音刚落,庭院的角落里便传来女子盛怒的叫骂。
“瞧你像什么样子,哪儿还有个夫人的模样。”看着雪月在自己身边张嘴怒骂,静夫人面色不变,抬手将自己脸上的雪花拂落。她转眼看了看雪月,眼底是不明的复杂之色。
雪月闻言立即止住抱怨,她依旧不高兴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可是瞧见那吐在自己裙角上的污秽后,眼底的怒火燃烧的更旺盛。
“夫人,怎么不直接杀了那丫头,省的留下祸端!”雪月按捺不住满肚子的气,那可是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就被那个贱婢吐了一身,简直是该死!她恼火的咬住红唇,精致漂亮的脸都扭曲了。
静夫人瞥了雪月一眼,“杀了她?好给自己留下麻烦吗?”
“杀了她是永绝后患,她现在是疯了,若是以后清醒过来,胡乱的说些话,夫人想后悔也晚了。”雪月不解的皱了皱眉,艳红的指甲掐进皮肉里,努力收敛自己的火气。
静夫人面上已经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似乎是懒得和她解释。沉默了许久,才缓慢的开了口,“那丫头是小七带回来的,我们平白无故的处置了她,才是给自己添麻烦,不就是自掘坟墓?日后若是那丫头清醒了,就算是乱说什么话,也会被当成是疯话,何惧之有?”说完,她有些厌恶的瞧了雪月一眼,“朽木,就凭你还想陪伴在太子身侧?我瞧着是不够格。”说完这话,静夫人便抿唇一笑,优雅的离开了。
雪月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恼火的跺了跺脚。
“不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生母吗?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太子殿下都不知道你存在!”她咬牙切齿的盯着静夫人越走越远的身影,恶狠狠的呸一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四下静悄悄的,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不远处的树后忽然有个人影在动,若是不仔细看,完全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
海兰珠一直屏住呼吸的盯着那两个身影,直到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后,方才倒吸一口凉气。她身子哆嗦的躲在树后,一直观望着静夫人和雪月,直到确定了她们都离开了之后,才闪身从树后出来。
没想到真的像柳言七说的那样,静夫人背地里竟然是这副嘴脸。
海兰珠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生怕那俩人回调转一样的,迅速进了方才她们出来的屋子。
刚推开门,空气中便传来一阵血腥混杂着呕吐味。她早就在阿什村习惯了这股味道,眉头都不皱一下,便顺着微弱的光线进去,果然看到角落里躺着一个人。
“喂,你还活着吗?”海兰珠大着胆子走过去。
只见那女子的身上都是鞭痕,甚至裸露出来的地方还有青紫,那女子睁开眼看了海兰珠一眼,她嘴角残留着方才呕吐过的污秽。整个人狼狈不堪,可见的地方都是伤痕。
“静夫人竟然下手这么狠!”海兰珠的眸子在凉衣身上不住的打量,赶紧半蹲下身子搀扶起凉衣,将她身上的污秽之物完全忽视掉,半点嫌弃之色没有。
凉衣动一下,全身都在痛,那种滋味生不如死。
她死死的咬着牙关,抬头看着这个对自己完全陌生的人,吐出的话虚弱无力,“是王妃叫你过来的吗?”
“咦?你没疯是吗?”海兰珠惊讶的眨眨眼,脑袋里一想就知道是柳言七的杰作了。她大力的将凉衣扯起来,直接靠在自己肩膀上,说道:“小七让我把你带出去,保不齐日后静夫人还会再回来,现在最要紧的是给你医治。”
凉衣抿了抿唇,她口中苦涩难耐,硬撑了这么久,心思一放松,全身的剧痛便翻江倒海的侵袭过来,她看了看海兰珠,勉强的牵起一抹笑容,“奴婢……多谢王妃娘娘……”说完这句话,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
府外。
“她怎么样了?”柳言七推门进来,脱下身上披着的狐皮褂子,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视线落在床榻上躺着的人身上。
她趁着家丁换班巡视的工夫从王府溜出来的,接到海兰珠的通知,便直奔着这过来。
海兰珠给凉衣盖上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到柳言七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褂子,“大夫刚走不久,给开了一大堆药,我才给她伤口上好金疮药,你就来了。”她转头看看失血过多昏睡的凉衣,皱了皱眉,“这么柔弱的一个姑娘,全身都是伤,还好及时处理了伤口,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只是她的脸……”
柳言七随着海兰珠视线一起转过去,看到凉衣脸颊上横着一道伤疤,虽然已经结了痂,但远远看过去,还是有些可怖。
“大夫怎么说?”柳言七眉头也跟着皱了皱,她记得凉衣模样生的清秀,看年纪应当没比自己大多少。她都成亲了,凉衣却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若是去不掉疤痕,带着这样的伤疤,哪个人家要她?
海兰珠没说话,只是颓然的摇了摇头。
柳言七抿了抿唇角,越过海兰珠直接走到床榻边,复杂的看着凉衣。
若不是因为她一时兴起,凉衣或许还好端端的在永和宫做她的小宫女,也不必躺在这里养伤。就算醉月手段狠毒,但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嗯……”许是身上伤口很疼,凉衣才入睡没多久就醒了。
她张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柳言七紧绷的神情。
“王妃……”凉衣的视线逐渐清明,她想要起身行礼已然做不到。
海兰珠这节骨眼还是有眼力的,她贼兮兮笑几声,“我去看看你后面有没有尾巴,直接给掐断!”说完就吐了吐舌头,快步的溜了出去。
柳言七瞧着凉衣,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
“王妃,若不是王妃教奴婢装傻,奴婢恐怕今天已经死在静妃手里了。”凉衣眼眶含着泪花,轻飘飘的说着。
这一句出来,柳言七心底的罪恶感更深。
“是我对不住你。”柳言七坐在床榻边,给她掖了掖被角,“若不是我执意要让你说出秘密,你就不会有这样的遭遇了。”
“不,王妃娘娘是奴婢的恩人。”凉衣摇了摇头,再看她,完全没有了当初在永和宫胆小怕事的维诺样子,“就算王妃不将奴婢带出来,等到二十五岁那年,奴婢也会被秘密处死。”
“什么?”柳言七有些错愕,“二十五岁不是宫女放出宫出嫁的时候吗?”
提起这个,凉衣眼底浮现的都是苍凉之色,她唇瓣死死的咬住,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寻常宫女是被放出去婚配,但永和宫的宫女一旦出去,就会被各种方式处置,不留活口。也就是因为这样,奴婢才胆战心惊的在永和宫做事,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盼着出宫那日找个机会溜出去……”凉衣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着,甚至手背上都泛起青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