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隽在随记上写着,他想死。
他控诉那些人每天打他,逼着他钻胯,逼着他喝尿,逼着他像女子那样扭腰跳舞。
他生不如死,可他不能告诉家里人,因为说了没有用,改变不了什么,而且,还会让父母和他一起痛苦。
他说,只有死才能结束这一切。
这本随记里,他没有人名,宁宴不死心,又将每一张纸都细细地翻了七八遍,对着太阳光照着,希望能找到一点更有用的线索。
但可惜,没有。
她将随记收起来,离开的时候和俞仝低声说话,“如果我找到凶手,俞大人敢出面吗?”
俞仝几乎没有思考,点了头,
“便是皇子,我也告得!他没了,不帮他报了仇,我们活着也不能安宁。”
宁宴点了点头,和沈思行告辞离开。
“去哪里?”沈思行问宁宴,宁宴道,“去国子学。”
她刚到巷子口,就看到裴延正靠在一侧,悠哉游哉地吃着东西,她顿时笑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查案啊,不然呢?”他将手里的零食递给他们,边走边道,“查到什么了?”
宁宴吃着东西,将俞隽的随记给他看,裴延随手翻着,宁宴吃着吃着,忽然想到一件事,“马天成让我查的案子,会不会……”
会不会也和这个案子一样?
那个案子是七年前的旧案,一个少年在学堂里意外死亡,那个案子一直悬而未决。
裴延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七年前,他们在里面读书吗?”
“七年前?”裴延想了想,“在!”
宁宴就先回了大理寺,马天成正要出门,她问道:“上次你拿给我的,国子监的旧案,放回去了?”
马天成很意外,宁宴居然又开始查,但随即想到宁宴刚刚接手了一桩国子监的案子。
“在,在卷宗房内。”
马天成看着宁宴的背影,眉头挑了挑,他身边人道:“她还真敢查!”
“敢和能,是两回事。”马天成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挺好,初生牛犊不畏虎,可也会被虎吃掉的。”
他们说着话,嘻嘻哈哈走远了。
宁宴拿到了卷宗,大家一起研究了一番卷宗,案子也比较简单,就是一位名叫曲立的十六岁少年,在上课的时候,被毒死在自己的座位上。
毒药是下在了他自带的点心里,他下课时吃完,上课的时候毒发身亡。
先生还以为他睡着了,敲桌子喊他起来,喊了十几次,将人掀开,才发现他七窍流血而死。
仵作查验,死因是砒霜,并在他吃剩下的另外一块芙蓉糕里,找到了砒霜粉末。
一个教室二十三位同窗,没有一个人看到是谁下毒的。
府衙查了芙蓉糕,是曲立在来学堂的路上,随手买的,同窗说,他喜欢吃这家的芙蓉糕,并经常买。
糕点铺子的东家没有杀人动机,而学堂里的同窗,对曲立的评价也都很好,说他没有和谁结下仇怨。他的父亲是玄宁侯府庶出的一支,领了南城兵马司里的差事,为人老实本分,没有仇家。
于是,这个案子的线索触底,成了悬案,一悬七年无果。
宁宴将卷宗收起来,一行人去了国子学。
她找到了被害人俞隽的好友肖志云,肖志云今年也是十五岁,长得很高壮,但脸上的稚气又未脱,看上去虎头虎脑的。
肖志云绞着手指,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摇着头,“我不知道有人欺负他,他也没有和我说过。”
“其实,我们以前关系很好,但最近两个月,他都是独来独往,都不理我。”
宁宴打量着肖志云说话的神色,发现他绞在一起的手指发白,显然很用力,这也表现他此刻可能很紧张。
“那他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好朋友?”
肖志云摇头,“没有。”他迅速朝教室里看了一眼,又垂着头低声道,“我能不能回去听课了?”
宁宴和裴延对视一眼,裴延扬眉问他,“你父亲是肖岚?”
肖志云抬头看着裴延,又忙垂着头应是。
“去吧。”裴延嘱咐他,“如果想到什么,就来大理寺告诉我。”
肖志云应是,小跑着进了课堂。
宁宴一行人站在课堂外,先生正在讲《左传》,说得也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朝他们看一眼。
一刻中后下了课,宁宴请了上课的先生出来。
先生姓刘,举人身份,在这里当先生已有二十年。
宁宴问他俞隽的事,先生道:“是个比较乖巧的孩子,成绩中等,没什么天赋但胜在努力。”
“他出事那天,五月初三,您见到他了吗?”
刘先生点了点头,“那天我上了两堂课,中间都好好的,没什么问题。”他说着一顿,又道,“对了,那天钱先生和汪先生都上课了,您几位爷可以问问。”
宁宴颔首,接着又问了他其他的问题,他也一一作答,但都没什么价值。
沈思行去问另外两位先生,宁宴则进了课堂,问了俞隽全班的同窗。
这个班一共十九个人,加上俞隽正好二十位。
“初三那天,他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
“不知道。”
大家异口同声地道。
“他平时有没有认识外面的朋友,或者,和谁的关系不好呢?”
大家又是异口同声地摇着头,说不知道。
“那天他一整天都在课堂吗?谁是最后见到的他的?”宁宴问道。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个瘦瘦的少年回道:“那天他一直在课堂,散学后我最后走的,那时候他也正在收拾桌子,他走在我后面。”
“我也看到了,还在院门口看到他了。后来就没见过他。”
“那时候他神色正常吗?”宁宴问他。
“正常吧,反正我没看出来他哪里不正常。”少年回道。
宁宴又问了十多个问题,大家车轱辘话,也是没有多少价值的。
“这是他的座位?”宁宴问大家。
大家都点头,她在俞隽的座位上落座,这时的课桌并没有抽屉,但桌面上,有很浅的指甲抠的印子。
一道道的,并不陈旧。
“座位都是固定的吗?”
“是的,我们在这里上了两年课,没有换过。”
宁宴摸着桌面上深浅的痕迹,歪着头冲着阳光看,随即她心头跳了跳,因为桌子上写着两个字,邓鹿。
邓鹿,不就是前天在门口和裴延打招呼的人。
更重要的,在指甲抠出来的名字上,还有两道交叠打叉的印迹。
邓鹿和俞隽也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