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宴给沈思行打了眼色。
沈思行和金树开始检查床,但掀开铺盖,下面砌的是火炕。
从头到尾全部都是。
“去码头的市舶司衙门喊人来帮忙。”宁宴吩咐金树,金树应是而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宁宴对抽水烟的男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和我说说,你们这里的人员是怎么分配的?”
“小的关东,在码头做了十年工了。”关东道,“这里所有的通铺都是有名有姓的,我们这一排通铺是下桥码头的扛包工住的地方。”
运河沿岸的码头,都是私人的,扛包工的工约也是和码头签的,住宿也由码头提供。
“你们的负责人叫什么名字,详细说说。”宁宴道。
“工头是两兄弟,武大和武二。现在码头一共三十六个人,全部归他们管,工钱也找他们结算。”
“他们人现在也在码头?”
关东点了点头。
“昨晚,是谁去老包家,将他带来的?”
关东瞪圆了眼睛,一脸的懵懂,“不、不知道。我早上起来的时候,老包就在了。他还受了伤,所以今天没去码头。”
宁宴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关东什么都不知道。
不清楚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如果是后者,那这位叫关东的人很不简单,装无辜装得太好了。
“人来了。”金树带着市舶司的几个差役到了。
大家各自打了招呼,宁宴请差役带着金树和关东去将这里的负责人武大和武二找来。
宁宴开始检查老包的尸体。
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死前也没有打斗,看老包的倒下的方向和姿势,应该是他正弯腰,凶手从他身后,一刀割喉。
老包被割喉后发不出声音,捂着脖子倒在了自己的床铺上。
但宁宴在老包的身上,发现了瘀血和陈旧的伤痕,应该是昨天晚上被人打的。
她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将老包重新带回来,又放任他在这里待着呢?
既然要杀他,为何多等一天?
她将老包移开一些,发现老包压在身体底下的左手,抓着一件衣服。
这件外套应该就是昨晚老包被带来这里时穿的那件,他刚才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穿外套。
宁宴将薄薄的棉服检查了一遍,正要放在边上,忽然捏到了内里有个硬块,像是纸张叠着放的。
纸张没有放在口袋,而是缝在衣服里面,宁宴将衣服扯开,打开纸飞快地查看了一眼,收在口袋里。
门外吵吵闹闹的,随即进来一群人,
武大和武二长得很像,年纪三十出头,很健壮。
看到老包,两个人也十分惊讶。
宁宴将刚才问关东的问题,问了两个人,两个人都是一脸不解,武大道:“他要来就来,不来就不来,我们怎么可能去特意喊他。”
武二也点着头,“码头上多的是等活的人。这种活也不是非他不可的。”
再问其他,一问三不知。
“码头是你们的吗?”宁宴问道。
“不是,我们只是工头,给东家做事。”武大回道,“我们东家姓刁,大名刁钦。东家就住在通州,要请过来吗?”
宁宴没说话。
“官爷,您要我们办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知道的一定不瞒您半个字。”武二竖起三根手指,“我们对天发誓。”
武大附和,“是啊是啊,我们是最不想出这种事的。说句不好听的,真的晦气。而且这个屋子,我们后面是住还是不住呢?”
话落,拍了大腿,蹲在一边露出满面的愁容。
宁宴和沈思行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神色都是隐忍的怒意。
宁宴不信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不说而已。
不过,越是这样越是说明,盐帮的事是真的,盐帮背后的人来头很大。
“宁镖头,这人……先帮你找辆牛车?”市舶司的差役问宁宴,宁宴点了点头,“多谢了。”
差役摆了摆手,“都是自己人,能行方便肯定不遗余力。”
他们去找了辆牛车,铺了厚厚的稻草,将人暂时用草席裹着,放在板车上。
宁宴不准备走,她重新查了一遍现场,看了老包的床铺。
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劳驾将你们东家请来吧。”宁宴道。
武大说他去请,保证一个时辰内就回来。
宁宴让市舶司的差役守着,他和沈思行迅速去了码头。
码头上点着通亮的牛油灯,很多人在卸货,宁宴查了货,都是米和面。
还有半船的茶叶和一些南方过来的特产。
“我能去船内看看吗?”宁宴问船主。
船主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高高瘦瘦的,皮肤很黑,笑着说话牙齿很白,看上去很和蔼。
“可以。”船主带着宁宴将上下所有几层都参观了一遍,就连底层的桨房都看过。
“官爷是要找人还是找货?”他问宁宴。
“既找人又找货。”宁宴和船主道,“如果你看到可疑的人,一定要报官。”
“肯定的,肯定的。”船主还要接着问是什么样的人,犯了什么事,宁宴已下了船。
“你说,”沈思行陪着宁宴往回走,“码头有搬私盐的事,市舶司知不知道?”
宁宴语调轻蔑,“在他们门口做事,又归他们管,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不过贩卖私盐的行当里,市舶司占多大的头,不好说。
“刚才等你的时候,看到不少市舶司的人上花船玩去了。那些个阉人,倒是会玩。”沈思行冷声道。
大周的市舶司是由太监管的,这是祖制。
宁宴坐在门口,和陆续回来的扛包工们聊天,有的人认识老包,说他是老实人,干活也卖力。
有的人不认识,拘谨地看了一眼就走了。
关东蹲在边上,依旧吞云吐雾。
时间过去,武大将下桥码头的东家刁钦带来了。刁钦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的酒气,穿着一件锦缎的春装,但袖口和衣摆都磨损的很厉害。
她还看到,刁钦的鞋底还余存了白色,可见来的时候他是穿了一双新鞋。
刁钦的双手倒是很细腻,不像是干苦力的。
“码头是你的?”宁宴问他。
“是我家的。我祖父手里传到我这里,呵呵。”刁钦说完,宁宴继续问,“码头挣钱吗?”
刁钦点着头,“挣啊,不挣钱我做什么。”
宁宴又看了一眼他磨损的袖口,这可不像是有钱人的打扮。
“老包,你认识吗?”
刁钦摇了摇头。
再问,刁钦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好似老包的死,和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可这怎么可能。
宁宴绷着脸,站在门口盯着室内一动不动,忽然她心头一跳,想到了什么,三步并做两步,掀开了炕上的乱糟糟的被子。
她开始掀石板。
炕都是空的,但这里是通铺,下面空间不用太大,宁宴敲到老包床铺对面的时候,停了下来。
“金树。”她喊道,“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