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焦味。
风吹过,有些烫人,带来呛人的烟雾。
颜怀站在朔风客栈的灰烬前,烟熏红了他的眼。
他身后,三十人的队伍静默无声。
大火已经灭了,但灰烬下面还埋着发红的火炭,周围来来回回奔走着灭火的人们,黑夜中数不清有多少,也看不清都有谁。
颜怀听着他们的呼喊,知道大部分都是德云社里的劳工。
却没有看到林启他们……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于二正有些艰难地提着水,一步一步走着。木桶翻动着,水花酒了他一身。
“于头,你歇会吧,有我们呢。”旁边有人劝道。
于二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又走了两步,他的假肢在石头上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地上。
木桶摇摇晃晃着,水洒了一地。
于二看着那个空空的木桶,眼睛一酸,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过是摔了一跤,你哭什么?”
他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抬头一看,却是颜怀,正向自己伸着手。
于二便捉着颜怀的手,吃力地站起来。
“军师。”
“无咎呢?”
“盟主没事,但周婶……”
颜怀愣了愣,他是极爱吃周婶做的菜的,也常与周婶叨叨家常,聊聊八卦。
此时听了这话,他突然难过起来。
就在昨天早上,周婶还和自己说:“颜公子,我给你熬了些安神的汤,你夜里还是要早些睡……”
才过了一日功夫而已啊。
再想到祝圣哲,一股更深的迷茫便涌上颜怀心头。
李家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却能为朝庭所用,饶过李家能换回辽国情报,是杀还是不杀?
祝圣哲包庇恶徒,枉杀良善之人,却是一心为国,是好还是坏?
周婶待自己以慈以诚,如今无辜身死,这仇,是报还是不报?
这夜所见所闻,是悲是痛,是对是错,一时间,颜怀竟找不到答案。
于二却没想这么多,他拿袖子抹干了眼泪,再抬头,便又是一条好汉。
“军师,你要去找盟主?我跟你一起去,为周婶报仇。”
颜怀道:“无咎要去报仇?他不带你?”
“我……我腿脚不便,他们不带我去。”
颜怀道:“你先告诉我,无咎在哪?”
“军师你答应带我去了?”
“你先告诉我。”
“你先答应带我去。”
颜怀气极,道:“哟,于二,我平时看你挺老实的,原来比于三还滑头。”
于二脸上却是一片郑重,坚决地说道:“懂事长对我有大恩,如今他受此大辱,我虽然是个残废却也不惧为他拼命。军师,你就带我去吧。”
颜怀还未说话,旁边突然有人道:“我也去。”
颜怀转头一看,却是妞妞的父亲牛全。牛全却是个大嗓门,跑过来对颜怀喊了一句之后,又对着人群招呼道:“大家伙,我们要去报仇。”
“我也去。”
“我也去……”
一时间越来越多人围了过来,竟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眨眼的功夫,颜怀向四周看去,见里一层外一层,也不知围了多少人,他只好急道“我和无咎是要去报仇,又不是去申冤示威。那是打打杀杀的活计,你们去了能干什么?”
“你看你们这一个个,看起来就不怎么能打,或者胆子太小,所以当初没选你们入保安队。好了,都安心呆着这里,把客栈清理好……”
颜怀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堆,偏偏牛全应道:“我胆子不小啊。”
马上便有人跟着说道:“是啊,我们胆子大滴很。”
“以前大家伙过得苦,吃不上饭。如今好日子才过几天,那些人就急了眼了,这都是第几次欺上门来了?我们要去干他*的。”
“是啊,上次祁县那帮人打上门来,我们没为懂事长出头,这次连客栈都被烧了,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颜怀颇觉奇怪,暗想道:祁县那帮人?是谁?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简直被这群糙汉气得无语,于是骂道:“笨蛋。哪有什么祁县的人打上来,那是孙德友胡说的。每次都是李府在后面捣鬼,懂吗?”
“李府?”
“大家伙,是李府干的。”
“大家回去操家伙,锄头柴刀都带上,把人手都喊起来,我们去把李府砸了。”
“我们德云社上千号人,还怕李府不成?”
“让懂事长看看,我们这些人,不比保安队的差。”
“就是,当初选人的时候,就是于三故意把老子刷下来,这次让他看看,老子不差……”
呼喊声中,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只留下颜怀与于二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这都叫什么事啊。”颜怀嚷了一句。
他低头想了想,觉得林启确实可能会先去李府,便转身走向那三十名保安队大汉。
“还是你们好,怪不得无咎每天都在强调‘服从命令’,走,我们也去李府。”
“必胜。”
三十名大汉手上拿着刀,整齐划一地转了个身,便齐步走起来。
颜怀回过头,对于二道:“你还去不去了?不去我可就走了。”
于二一愣,急道:“俺去!”
说着,于二迈开他的断腿,速度飞快地跟进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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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里,却还有一支队伍,也是杀气腾腾。
文水县城外,卦山。
严虎昂扬坐于骏马之上,扬起手中长槊,喝道:“兄弟们,随我杀敌。”
吼声在荒山上远远传去,声震四野。
喊罢,严虎一骑当先,往山下疾驰而去。
在他身后,马蹄声阵阵,齐齐整整的骑兵队伍延绵不绝。
“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