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昨天来我这里的时候还好好的……”
邢钧的话大概是总办外勤组全部成员想要问的问题了,封容和林映空双双沉默了半晌,他们作为决策者,其实压力比费蓉还要来得更大,可以说他们在做计划之时完全没有预料到狄冰巧会成为被袭击的对象,不然他们不会任由狄冰巧和费蓉两个人随意在外面走动,而且在没有按时和他们汇合的情况下也没有派人去接应她们两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封容和林映空可以说都是懵了的,所以心底的疑问也来得更加汹涌澎湃——为什么会是狄冰巧遇袭呢?
“邢钧。”封容突然喊了他一声。
邢钧一下子回神,飞快整理着自己脸上怅然的神色,“嗯?”
“关于冰巧的事情……”封容刻意地停顿了片刻。
邢钧闻言便接道:“我刚才说了,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封容颔首,“那就好,有件事我想让你那边帮我查一下,我觉得你查的话目标没那么大……你知道的,我们现在也不清楚对方是针对冰巧一个人,还是针对我们整个总办外勤组。”
邢钧蹙起了眉头,注意到了他话里的一个重点,“整个总办外勤组?暗部长你确定会有这样的势力存在?我想不到有谁会这么跟你们过不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封容摇头道,“冰巧就是前车之鉴,我现在不敢随便乱赌他们的目标只是她一个人这么简单。”
封容表现得格外地慎重和草木皆兵,邢钧有些困惑地扬了扬眉头,似乎想说些什么,林映空看了封容一眼,却也道:“部长说得对,冰巧在我们组里只负责后勤,按理来说不会惹到什么仇家,我和部长都觉得这可能是对方杀鸡儆猴的做法。”
邢钧沉吟了片刻,“我不是很清楚你们的情况,不过你们这么说,是有怀疑的对象了?”
“嗯,是有这么一个人很可疑,”封容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上,推到他对面的邢钧面前,“查一下他,我需要他的全部资料,但小心点,别惊动到其他人。”
邢钧拿起照片,林映空瞥了一眼,那是惊蛰和寒露的合照,复印版本的,寒露的样子和照片的背景都做了特殊处理,只能看得到惊蛰一个人的模样,是他们组里决定来m市的时候专门处理过的照片,邢钧盯着上面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道:“只有一张相片,还是黑白的,起码是十几年前拍出来的了,没有其它的资料了?”
林映空没有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任何端倪,他看到惊蛰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有些疑惑有些对他身份的怀疑,但就是没有诧异或者熟悉感,林映空有些茫然了——难道邢钧去天合公园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封容倒是没刻意地去观察邢钧,神色如常地道:“只有一个代号,他说他叫惊蛰,在m市住过一段时间。”
邢钧听得一愣,林映空适时地问:“怎么了?有印象?”
邢钧微笑了一下,很短暂但是很柔和,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我只是想到……唔,今天是惊蛰。”
“嗯?”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封容和林映空都有点不解其意,不过他们倒是知道今天是惊蛰。
邢钧干咳了一声,“我和边海在惊蛰的时候认识的,后来……也是在惊蛰那天订婚的。”
封容和林映空都怔了怔,随即,林映空恍然大悟地挪揄道:“所以刚才你在琴房……”和边海两个人一起庆祝订婚周年?
他没有把话说完,是因为邢钧若有若无瞪了他一眼,林映空立刻抓住了封容的手,严肃地道:“部长,我们也选一个好记的日子订婚吧,你觉得立秋怎么样,秋高气爽……”
封容毫不迟疑地狠狠在他手上掐了一把,面无表情地道:“说正事。”
被他们这么一闹,压抑的气氛好了很多,邢钧也有些促狭地笑了笑,然后就听到林映空道:“哦,对了,邢钧你还记得我们昨天去的那个天合公园么,那个惊蛰据说以前住的地方离公园里头那个龙梦石不远。”
林映空其实是胡诌的,他们只在惊蛰的笔记上找到他破碎的记忆里屡次提到龙梦石,但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住在这边,邢钧听罢之后,脸上的笑容收了收,道:“十几年前的话,龙梦石一带住得都比较杂,要找那时候的人估计不容易。”
“容易找的话也不用来劳烦你了,”林映空叹了口气,然后环视了四周一圈,不经意一般地道:“邢钧你这房子看着也不新了,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邢钧放下手里的照片,给他们添了茶,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怀念,“对啊,这是我爸留给我的,我是在m市出生的,在这个房子里也起码住了有三十多年了。”他这么说的时候,顶着那张年轻得跟二十来岁的人一样的脸,画风还真不是一般的违和。
“三十多年……”林映空有些无语地道;“为什么我听着这么别扭。”
“什么?”邢钧先是问了一句,随即就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眼角细微的纹路,道:“我四十岁生日刚过,你就少拿我开玩笑吧。”
林映空说:“哪有,我在夸你驻颜有术,你平时都用什么驻颜品?我记得天界出品的一种驻颜丹是专门供给普通人的。”
邢钧回想了片刻,“天峻好像给我买过一个……不过我哪里用得着?”
林映空眨巴了两下眼睛,“为什么用不着?”
邢钧看他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正在追问爸爸妈妈自己是不是充话费送的小孩子,“我是靠手混口饭吃,又不靠脸,要是谁会嫌弃我这张脸,估计也就是边海而已了,他真的嫌弃的话……”邢钧想了想,“那我就更没必要用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琴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淡淡的笑意从眼里弥漫开来。
林映空没再说话了,他看得懂邢钧的那种眼神,他很幸福,尤其是提到边海的时候,所以林映空更不难以相信这样的邢钧会对他们有什么不利的想法——从他们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虽然总会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但是眷侣成双,事业有成,性情温善,这样的他,还有什么必要去冒险为戮血盟做事呢?
林映空不说话了,封容和邢钧闲聊了两句,便提出告辞了,邢钧还特意打包了一盒他自己做的糕点,让他们带回去哄哄费蓉,林映空哭笑不得地接过来,然后封容还很强硬地问过邢钧的意见之后把他送回了琴房,示意他不用送客,邢钧只好坐下不动了,对他们挥了挥手。
封容和林映空齐步离开,走到门前的铁艺灯下时,又听到了里面传来了钢琴声,还是他们来之时邢钧在弹的那一支曲子,琴声激昂而婉转,急促而克制,像是有什么不可言诉的愿望在泥土里里挣扎,亟待着破土而出的日子……
封容在庭院里停下了脚步,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林映空在封容停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开了手机上的一个小软件,这是丁有蓝自己做的小玩意儿,采集了一段琴声后,他道:“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封容微微垂下眼帘,呢喃:“阿狄丽娜……”
阿狄丽娜,来自于希腊神话的一个故事——希腊神话里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孤独的塞浦路斯国王,名叫皮格马利翁(pygmalion)。他雕塑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每天对着她痴痴地看,最终不可避免地爱上了少女的雕像。他向众神祈祷,期盼着爱情的奇迹,他的真诚和执着最终感动了爱神阿芙洛狄忒(Aphrodite),赐给了雕塑以生命。从此,幸运的国王就和美丽的少女生活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与此同时,m市灵安全局的安全屋内,祝孟天和鄂静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费蓉、乘小呆和丁有蓝三个小的,不过安全屋就是为了保障灵安全局部员的安全的,所以防御力极好,各种各样叠加的防御禁制连总办外勤组集中火力都没办法用很快的速度攻破它,总之有任何状况都能撑到外面的支援,不然刚出了狄冰巧的那单子事情,封容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心让武力值比较低的总办外勤组成员离开他们的保护范围的。
键盘噼里啪啦,手指翻飞如蝶,轻盈地落在黑色的按键上,丁有蓝眼也不眨地运转着庞大的大型计算机,几滴汗珠从额门上缓缓滑落,他也没空伸出手,哪怕只是用一秒钟来抹掉那几滴黏在皮肤上、令人有些不舒服的汗珠子,费蓉正在保养她的各种热武器,好半天才把自己从堆积如山的各色武器中拔出来,见乘小呆还在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些复杂得基本上外行人就是在看天书的专业名词,她便走到小厨房的冰箱里找了几个新鲜的橙子,用林映空专门买来的简易榨汁机折腾了十几分钟,才折腾出三杯成色一般的橙汁,她弄着弄着,就想到狄冰巧虽然不及林映空的厨艺,但是弄这些果汁茶水之类的还是很擅长的……费蓉盯着这三杯橙汁看了一会儿,然后扁扁嘴把眼泪忍了回去,她洗了把脸,确定自己没什么异样之后才找了个托盘装着橙汁回客厅了。
客厅里,刚才还在看初始研究所那边的资料的乘小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床边,掀开窗帘盯着外头的天空看,眉头微微皱着,费蓉把橙汁放在饭桌上,不解地问:“怎么了,小呆?”
乘小呆没回头,只是用微妙的语气道:“要变天了。”
“啊?”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费蓉走过去也掀开窗帘看了看,这才发现外头的天已经阴了下来,一个多小时前还是出着太阳的,现在看起来似乎要下一场大雨了,费蓉有些担心地道:“部长他们几个出门都没带伞。”就算灵异学界生灵体质好,但大家耐寒耐热的体质都不同,除却旱魃鄂静白之外,其他人被一场春雨兜头兜面淋下来也是冷得够呛的。
乘小呆却似乎不是在担心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在某个方向上停留了许久,才道:“今天是惊蛰。”
费蓉还在念叨着封容他们不知道会不会被淋到,一时间没听清楚他的话,不解地道:“惊蛰怎么了?”她还以为乘小呆说的是初始研究所里的那个惊蛰。
乘小呆放下窗帘,他现在是小孩子的形象,所以板起脸来看上去有点怪怪的,像是愣是充作大人似的,他重复道:“今天是惊蛰。”
“嗯……哦,”费蓉终于听清楚了,但还是一脸茫然,“所以小呆你想说什么?”
乘小呆去找丁有蓝放在沙发边上的乾坤袋,那是一个弄成钱包模样的东西,还的确放着一些零钱和卡,只有接缝处像是天然形成的符咒一样的纹路彰显着它的不同,乘小呆从巴掌大的钱包里面很不科学地掏出一本老旧的笔记本,在夹了几张书签的地方翻了翻,费蓉也不打扰他,见他一时半会儿没空回答自己的问题,便捞起一杯橙汁端去了丁有蓝呆着的电脑机房里,一进去便看见他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手指的速度都快得几乎能够看到残影了。
费蓉刚把橙汁放在他旁边,丁有蓝便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欢呼道:“我搞定了!”
“这么快?”费蓉眼睛一亮,还没凑近去看他弄出来的成果,就听到丁有蓝的欢呼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呻吟,她跟惊弓之鸟似的吓了一跳,侧头一看,才发现丁有蓝正抱着他抖个不停的右手试图把它拉直,原来是他对着键盘太久,手都抽筋了,费蓉赶紧伸手去帮忙,对付这种事情,她比搞后勤的丁有蓝要擅长多了。
三下两下搞定了丁有蓝的抽筋问题,费蓉还哒哒哒跑到洗手间里拧了一条热毛巾,给丁有蓝笨手笨脚地敷着那只抽筋的手,丁有蓝愣愣地看着她来来回回地忙活,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以前狄冰巧帮他们处理大伤痛小毛病时的身影,鼻子就是一酸。费蓉刚好抬起一看,正好看见他有些泛红的眼眶,登时纳闷地道:“我就给你弄个热毛巾,你就感动成这样了?”
丁有蓝深呼吸一下,把喉咙上的那股堵塞感吞下去了,才一如平常地道:“是啊,很感动,蓉子你难得这么为我服务,而不是欺负我呢。”
费蓉眉毛微微竖起,“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污蔑我的话,咱就格斗场见吧!”
丁有蓝吐槽道:“对一个后勤人员说格斗场见,还说不是欺负我?”
费蓉说:“……说顺口而已。”
乘小呆突然冲了进来,手里捧着那本惊蛰的笔记本,没头没脑地道:“蓉子,我们去天合公园怎么样?”
“……什么?”不仅是被他喊了的费蓉,连丁有蓝都郁闷了,“为什么要去天合公园?”
乘小呆说:“今天是惊蛰,对吧?”
他已经是第三次提起这个了,费蓉犹疑地点了点头,“是啊,我刚才就想问你了,你老说这个干吗?”
乘小呆摇头,“不是我老说这个,是我总是想到惊蛰。”
“他怎么了?”费蓉和丁有蓝被他绕了一下,才想到此惊蛰非彼惊蛰。
乘小呆把那本笔记本摊到桌面上,问:“惊蛰是提过很多次龙梦石对吧。”
“嗯,”丁有蓝过目不忘,基本上都可以把那些内容复述出来,“不过他只是提到而已,我们找不到龙梦石和他有什么太大的关联。”说他可能住在那附近,也只是推测而已。
“那他为什么专门提到这个?”乘小呆问。
费蓉鼓了鼓腮帮子,“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
乘小呆道:“那就是了,谁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是惊蛰又把这本比较私人的笔记本留给了寒露,让他交给我们局里,那他应该不会反复留一个没用的信息给我们。”
丁有蓝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龙梦石是一个暗号么?”
“不一定,但既然有龙梦石这个地方,我还是更倾向于它指的就是那里,”乘小呆指着笔记本上的一句话,上面用铅笔写着丁有蓝的翻译,“你们看这里,他说‘昨晚,惊蛰日,又梦见了龙梦石,那么多年,它还是没变’。”
乘小呆是比较像林映空和祝孟天的思考方式,天马行空的,情商也比较高,丁有蓝和费蓉虽然也聪明,却没那么敏锐,一时间有些糊涂了,丁有蓝说:“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重点是这句‘它还是没变’,惊蛰怎么知道龙梦石没变过,如果是做梦一直不变,那这句话就逻辑不通了,”乘小呆道,“惊蛰这么说,一定是因为他在失忆的时候看过龙梦石,他可能也想通过龙梦石找到他的记忆。”
费蓉和丁有蓝恍然大悟,丁有蓝点头道:“我记得寒露说过,惊蛰偶尔还是会出远门的,帮初始研究所运送一些实验品之类的,他找机会来过m市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们也找不到惊蛰当年来这里的记录吧?”这都过去十几年了。
“其它地方是找不到,但是在龙梦石就不一定了……”乘小呆的手指落在笔记上的那句话上,“惊蛰日,他梦见了龙梦石……那么,惊蛰时分,我们会不会在龙梦石那边找到什么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