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封容和林映空起得很早,他们昨晚守夜到一点多,还好他们有出任务时常年保持的习惯,能睡的情况下强迫自己入睡,睡了有三、四个钟的鄂静白和祝孟天就爬起来和他们换班了,然后乘小呆和丁有蓝也醒了,本来费蓉睡觉之前喝的牛奶里被林映空加了点料,应该一觉到天亮的,却没想到做噩梦了,尖叫着惊醒,把安全屋里的全部人都吓了一跳,刚躺下去的林封二人都跑过去安抚她,费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强撑着不想再睡下去,最后还是祝孟天用毯子把她裹起来,让她靠着最让人有安全感但是又不会像是封容那么威严难以靠近的鄂静白,这才把她哄得睡着了。
所以后半夜只有封容、林映空和费蓉睡着,其他人都在帮丁有蓝干活,睡到六点钟,封容也醒了,他一动,林映空便也闭着眼睛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脖子,声音里带着残留的睡意:“还困么?”
“没,睡够了,”封容在听着房间外头组员们弄早餐的动静,脖子又被他蹭得有点痒,便抬手按住了他的头,“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林映空把他当抱枕一样靠着又眯了三分钟,才精神十足地坐了起来,大大地亲了封容一口,然后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自己翘起的一缕头发,道:“不睡了,我也睡醒了。”说罢,他还觉得意犹未尽,就凑过去又在封容脸上“啾啾啾”亲了几下。
以前为了维持自己在部长大人心目中的光辉形象,林映空还总是端着一副成熟稳重温柔和善的模样,现在把人拐到手了,他就慢慢暴露本性了,又粘人又爱八卦,时不时还有点孩子气,可在床上又霸道得不得了,封容本来对自己重视的人就几乎没底限,现在更是被折腾得没脾气了,封容被他糊了一脸口水都一副淡定的样子,把他拎开,自己去洗手间洗漱——反正想嫌弃也退不了货,还是不自己折腾自己了。
从房间里出来,便能看到总办外勤组几个组员三三两两呆在屋里,两个在厨房里,两个在摆碗筷,费蓉已经醒了,但精神不太好,蔫头蔫脑地在泡茶,林映空探头看了看她往壶里放的茶叶数量,决定待会儿自己只喝白开水。倒是费蓉对他笑了笑,只是强颜寡欢的样子还不如不笑,林映空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心底里叹了口长长的气——心病这种事情,他实在帮不上什么忙,罗成那种级别的估计可以,不过谁放心他啊,让他来动嘴的话他们家小姑娘得彻底黑化了。
组员们也没有林映空的厨艺天赋,弄的早餐挺简单的,但管饱就行了,林映空瞧了两眼,只动手给每个人多煎了一个荷包蛋,还很偏心地把其中双蛋黄的那个给了封容,众人看了,忍不住吐槽了几句,安全屋内沉滞的气氛总算好了一点。
不过吃完饭之后,封容出声让林映空跟他出去一趟,祝孟天下意识问了句去哪里,封容不动声色地说去跟邢钧聊聊,看看他那边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他的情报组织一向和灵安全局合作诸多,众人闻言便没有多想了,费蓉还托他给邢钧带声好,只有林映空想起了昨晚封容说过的话,眸色有些沉郁,但没在组员们面前表现出来。
封容和林映空临出门之前,丁有蓝跟封容汇报了一下他和其他人一起熬夜看监控录像的成果:“巧姐昨天在那家医院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单独在化验室和药房里面待着,跟她接触过的只有邢钧的主治医师和几个护士,回酒店之前有半个钟头是在帮邢钧重新缝合伤口,离开的时候和艾天峻说过话,我们暂时没看出有什么疑点。”
封容沉吟不语,祝孟天不由得问:“我和小呆去医院里看看?”邢钧已经出院了,他们就算在医院里做什么也不会影响到他。
封容说:“等下我和映空顺便去吧,你们做好昨晚安排的事情就行了,别擅自行动,有任何安排都必须先告诉我。”
“……是,部长。”他们有气没力地应了一声。
封容和林映空七绕八拐,在离安全屋一公里之外的繁华区招了辆出租,上车之后,林映空抬手布置了一个隔音结界,才出声道:“部长,你真的觉得邢钧……有什么问题?”
林映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迟疑,他们已经和邢钧认识很多年了,不提私下的交情,双方的合作也一向没出现过大问题,要他去怀疑邢钧,他还真的觉得心里也有一道迈不过的坎儿。但他尚是如此,认识邢钧更久的封容心里想得就更多了,之前他从舒秀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就把事情压了下来,就是想找机会和邢钧谈一谈,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封容想了很多种理由,甚至想过去见舒秀桑的“邢钧”是罗成扮出来的,但是就是觉得哪里都说不通,封容还暗地里去查了邢钧当年读大学的资料,可是海阔组织的人把那些资料都收拢走了,对外说是保护他们组织的领导人,这也不会令人怀疑,封容只好从别的渠道下手,却没想到不等他查出些什么来,狄冰巧就出事了——而且是在见过邢钧之后,狄冰巧才会一直状态不对……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就算不是参与者,也可能是知情人。”封容如是道,脸色是显而易见的冷凝。
林映空回想着近半年多的事情,其实以前邢钧没有那么频繁和总办外勤组众人时不时就能见个面的,最多是费蓉私下里和他聊聊天发发微信之类的,但是自从他们去年六月份的时候和罗成有接触之后,七月份夏末大比的时候邢钧出现了,隐约透露出似乎见过颜米或者颜皓的样子,还要了那次案子的独家跟进权,其后在鸣镜度假区的狩猎游戏案子中,邢钧正好在那里休假,临时加入了密室逃生的游戏,还在中途不经意地知道了罗成扮演的兰剑凝身上有戮血盟的标志,而后在N市,透明人案件发生的时候他正好在那边弄演奏会,舒秀桑还说见过他,就在昨天,总办外勤组八个人去研究惊蛰留下的笔记中提过的龙梦石,他们还在天合公园遇上了从医院偷跑出来的邢钧,他受伤的时机也很凑巧……当时当然是觉得巧合,但是过后一看,把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就让人觉得莫名蹊跷了,好像邢钧一直在若有若无地接近和戮血盟相关的案子似的,偏偏还有让人总有种似是而非去怀疑的一点,那就是他正好和舒秀桑同在一个大学就读,罗成呆在那里当辅导员的时候,正好就是他大四毕业的那一年。
封容说得对,如果舒秀桑说二十年前在初始研究所出现的那个人,和二十年的如今问她想不想回当年那个实验室的人真的是邢钧,那么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就算不是戮血盟的人,也是一个介入了其中的知情人。
二十年……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年数,最近总办外勤组这个数字接触得太多了,二十年前的初始研究所,可能和罗成认识的邢钧,疑似是灵安全局唐鑫豪前辈的关门弟子惊蛰,林映空在想,惊蛰有没有可能和邢钧以及边海有关系呢?
m市是海阔组织的大本营,邢钧的住处也在这里,而且离昨天那个私人医院也不远,换而言之,就是说邢钧住的地方离天合公园和龙梦石很近,快到了的时候林映空开导航看了一下,两者之间也就隔着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还是步行的那种,只是邢钧作为钢琴家常年到各地举行演奏会,以前总办外勤组没怎么打听过邢钧的住所,所以昨天来看龙梦石的时候也没预料到这一点。
——这一切都巧合得让人生疑。
林映空下车的时候,心里头转悠的就是这个想法,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栋带着庭院的精致小洋房,里面有枝叶蔓延出来,郁郁葱葱,生机勃勃。这里其实已经快到郊外,算是很偏僻的了,四周也没有别的邻居,明面上也没有看到人,林映空观察了片刻,发现这里的暗哨还是不少的,不知道是平时就这样,还是邢钧意外受伤的缘故,才增加了这些警卫。
他们也没提前通知邢钧,而是费蓉说他会最近都留在这里养伤,封容和林映空就直接过来了,他们刚走到大门前,还没按下门铃,大门就被拉开了,俊逸年轻的男人从里面抬眼朝他们看来,正是邢钧的副手艾天峻,他显得有点疲惫,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皱了,但还是很自然地笑了笑,道:“怎么过来不打声招呼,我还是刚刚接到下面人给我的消息……”说到一半,他就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低声道:“是为了冰巧的事情?抱歉,我们这边没有及时注意到,收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
他眼里的伤怀很真实,封容和林映空的心情又沉重了一分,林映空摇头道:“你没必要道歉,是我们大意了……先不说这个,邢钧在吗?他身体怎么样?”
“嗯,在里面,他还好,就是精神有点差……”艾天峻迟疑了一瞬,最后苦笑着抹了一把脸,眼里带着彻夜未眠的红血丝,照实道:“我当时在忙,冰巧的事情是昨天直接送到他手上的,一激动就把伤口弄裂了,昨晚发烧了一晚上,我记得昨天早上冰巧给他换了药之后,本来整个人都好了不少的,他还说要亲自下厨请你们来家里吃个饭……”谁知道就隔了不到两个钟头,狄冰巧的死讯就送到了他手上。
艾天峻说得真心,林映空心里头却更加发堵,他有点难以想象,如果邢钧真的要对他们不利,那么他平时的友善和蔼都是装的吗?他实在很难相信……林映空看了一眼身边的封容,后者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眼神冷冰冰的,似乎在掩盖着其它杂乱的情绪,林映空转移话题道:“别担心,敢动我们灵安全局的人,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的……不说这些了,既然邢钧在,那就跟他说一声,我们想见见他。”
艾天峻以为他们是有什么公事想和邢钧谈,当即就道:“也不是外人,直接进去吧,他在琴房里练琴,你们进去就看得到了,我处理一点急事,那边催了很久了。”
他都这么说了,封容和林映空也没跟他客气,艾天峻示意他们随意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开车走了,他们进了这栋小洋房的庭院,不大,一棵参天的大榕树坐落在庭院中央,像是一把大伞盖住了半个院子,三月的春光从枝叶间挥洒下来,花草错落其中,房子的大门前还挂着一盏铁艺灯,处处都布置得很别致,像极了邢钧那种低调又优雅的性格,林映空注意到这栋小洋房看着干净整洁,但是透着一股古旧的气息,恐怕是很久以前的老房子了,而邢钧却似乎很珍惜这里,把它打理得相当完好。
房子的大门没有关,直接敞开着,踏上三节的木阶梯,便能听到有隐约的钢琴声叮咚叮咚从屋子里面传了出来,节拍急促,像是藏着不可言说又迫不得已的渴望,林映空和封容走进屋子,那钢琴声便更加明显了,他们左右一看,便能看到客厅旁边有个门扉半掩的房间,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林映空和封容对视一眼,前者上前去礼貌地敲了敲门。
然后林映空和封容便双双一愣,因为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里面传来了第四个人的声息,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他们还没来得及捕捉对方就消失了,而且这绝对不可能是那些暗哨的动静,林映空条件反射地一把推开了门,这动作有点大,沉重的木门一下子撞到了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钢琴声戛然而止,琴房里,邢钧有些惊讶地侧过头来看向他们,“暗部长,林助手,你们什么时候来了?”
林映空迅速地扫视整个琴房,这里很空旷,只有一架白色的钢琴摆在正中央,两把椅子随意地放在半开的窗边,窗帘轻微地摇曳着,邢钧一个人坐在钢琴边上,纤长苍白的手指还搭在琴键上,他的气色比昨天出门跑了一圈的样子还差,眼角眉梢都是愁绪堆积的细微纹路,身上披着厚重的外套,外套下面是骨架子一样消瘦的身体,他看起来像是个命不久矣的病人。
林映空看向封容,后者摇了摇头,他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清清嗓子,道:“刚到的,天峻开门让我们进来了,他说有急事就先走了……”他装作好奇地继续打量着看起来没地方可以藏人的琴房,“刚才是边海在?我还以为是别人,反应大了点。”
“嗯,没事,他一向都这样。”邢钧有些无奈地站了起来,动作有些慢,林映空条件反射地过去扶他一把,邢钧没让他帮忙,一边跟闲庭散步似的慢悠悠地走出琴房,一边道:“别跟天峻似的,搞得我像是要残疾了一样。”
林映空说:“情报艺术家嘛,你可是又宝贝又值钱,当然要紧张一点了。”即将踏出琴房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但还是没捕捉到刚才的那抹气息,不由地有些遗憾——他们还是第一次那么明确地感觉到边海这个人的存在。
邢钧招呼他们坐下,还亲自沏了茶,动作缓慢但是相当有韵律,他好像能把每件事都做得像是弹钢琴一样美妙,林映空看着他,心想有谁愿意去怀疑这样一个美好的人呢?
稳稳当当地斟了三杯茶,邢钧一一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低声问:“蓉子……还好么?”
林映空刚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昨晚一直在做恶梦,今天好多了。”
邢钧叹了一口气,“冰巧的事……抱歉,我没能帮上忙,你们节哀。”
封容却摇头道:“事情还没有定论,你别想太多。”
邢钧一愣,“你觉得冰巧还……”
封容轻微地蹙了蹙眉,“没找到尸体之前,这就是好消息。”
“我听说是相柳……”邢钧抿了抿唇,没有说下去,而是换了一种振奋一些的语气,“嗯,你说得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林映空留意着他的神色,迟疑道:“邢钧你是不是,对这件事没报什么希望?”
邢钧脸上的淡然褪去了一些,伤感潮涌而来,他轻声地道:“我这边接到的消息是,冰巧整个人都被相柳吞下去了……昨天出事之后蓉子给我打了个电话,她一直在哭,要我帮忙冰巧,我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派人去帮忙的时候才发现……”邢钧有些怔然地道:“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昨天来我这里的时候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