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宝都不知道要如何说后面的话,可不能不说,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听闻原是要杀林御史的,恰好曹首辅同老御史在一处,替老御史挡了一刀。”
书房门被打开,皇帝从里头出来,“戚家人为何要杀林正?曹志诚又怎的会和林正在一处?”
“据说是首辅要丁忧,请了几个同僚在酒楼辞别,那戚和同佯装成酒楼小厮,如今已经被下了京兆府大狱。
具体是何原因,他暂未吐露,奴婢已派人去盯着那边的审讯情况,奴婢想着先来告知您……”
赵德宝说到这里便停下了,抬眸看了眼皇帝,戚和同是云贵妃的弟弟,比云贵妃小上许多。
云贵妃当年对这个幼弟颇为喜欢,偶尔还会接他去王府小住,皇上便也爱屋及乌,对戚和同是有些不一样的。
当年逍王对戚伯府下手时,皇上就打算护一护那戚和同,只不过逍王念在戚家兄弟不曾参与一些事的份上,留了他们几人的命,陛下便没出手。
无论刺杀当朝首辅还是林御史,都是死罪,这也是赵德宝急着过来禀报皇帝的原因,皇上如今对云贵妃的替身采薇都这般在意,那会不会也想留戚和同一命。
戚和同比顾逍也只大五岁,当年时常跟在皇帝身后姐夫姐夫的叫着,因着那么点从前的情义,皇帝的确不希望他死。
但他更好奇的是戚和同为什么要杀林正。
这两人似乎毫无干系,戚家被贬回老家种地,是顾逍的手笔,他若是为当年之事报仇也是找逍王。
还有那曹志诚什么时候竟会好心到为别人挡刀,他不该是拉着别人为他挡刀?
因着这不解,他命暗卫即刻去查明情况,兴致被打断也没了那心思,便让采薇先回揽月阁。
却见采薇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妾在戚家那段时日,戚先生因我容貌似贵妃姐姐,对我颇为照顾,臣妾对他为人也略有了解。
他同他的两个兄长不太一样,不是会胡乱杀人的人,应是有原因的,请陛下明察。”
皇帝垂眸看她,“曹家当年将你送去戚家模仿云薇,那想来曹家与戚家一直有联系,看来戚和同会来京城,和曹志诚有关,是不是?”
“陛下明察,臣妾再无与曹家有过联系,臣妾不知。”
皇帝静静看了她片刻,开口道,“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还知道为他求情,既然你不知此事,那便回揽月阁吧。”
“曹志诚伤势如何?”云贵人走后,皇帝又问赵德宝。
“听闻腰腹被匕首刺中,流了不少血,但不伤及性命。”
“听你这口气,似是有些遗憾?”皇帝突然问道。
赵德宝讪笑,“叫您看出来了,老奴的确不喜他在您面前张狂的样子。”
“你啊,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还不懂得掩藏真正的情绪。”皇帝手指虚点着他,也因曹志诚受伤心情颇好。
赵德宝斟了杯茶捧到皇帝面前,“老奴幸运,跟了您这样的主子,老奴知道有主子护着老奴,老奴更知道自己什么都瞒不过主子,更不必在主子面前掩藏什么。”
“你倒是忠诚。”皇帝敛了笑,“若天下人都如你这般,朕这个皇帝何须当得这样辛苦。”
这话赵德宝不敢接,便垂了头立在一旁。
今日的事,他总觉得不对劲,像是曹首辅刻意安排的,像是要针对谁,可是针对谁呢?
赵德宝一时也想不明白,在皇帝身边伺候,他也不敢思绪神游,忙收回思绪等着暗卫回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暗卫带来的消息会那般惊人。
戚和同要杀林御史,是因为林御史派人抓走了他的妻儿,原因是林御史要为他的女儿报仇。
云贵妃竟是林御史的女儿,那,那逍王岂不是林御史的外孙,逍王知不知道?
还有林御史不曾向皇上禀明此事,是不是恨皇上,毕竟当年云贵妃的遭遇有一部分原因是皇上造成的。
林御史是皇帝近臣,若他恨皇上的话,面上却一点不显,那……
他脚底有些发寒,看向皇帝,只见皇帝的脸铁青一片,几乎狰狞,他咬牙道,“林正,枉费朕全心信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瞒了朕这样一件大事。”
他突然看向赵德宝,“他是不是和逍王前后脚,同一年去了玉幽关?”
“是。”赵德宝低声应着。
“好啊,好个林正。”皇帝气得重重一拍桌子,“朕就说当年他为何非要自请流放,原来竟是为了逍王,朕却当他真是为官清正。
那想来他去年突然回御史台也是为了逍王了,还有逍王,去了玉幽关无关,曾多次召他回京,他都置之不理,去年却那般爽快回来了。
他们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演得好一出暗度陈仓,朕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他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陛下,您消消气。”赵德宝忙上前劝慰。
皇帝手一挥,将他挡开,“去,将曹志诚唤来。”
曹志诚的伤口不浅,虽已被包扎好,但理应卧床休息,可他却换上了干净锦袍,正襟危坐。
“老爷,您歇会吧。”首辅夫人担心道。
曹志诚看了眼因儿子离世苍老了许多的首辅夫人,难得地温声道,“我待会还有事要出去,你自去休息,离府准备不必做了,一切不会有变。”
首辅夫人一时没明白,微怔片刻后,才迟疑道,“老爷的意思是会继续留在朝堂?”
见曹志诚点头,她脸上露出喜色,又忙敛了去,老爷不必丁忧是好事,但却不能欢喜得太明显,叫人瞧见会被视为不孝。
上扬的嘴角需得很努力才能压下,她忙带着下人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一会儿,暗卫来报,“老爷,赵公公亲自带着人出宫了,看方向应是来我们府上。”
“知道了。”曹志诚端起一杯热茶,微微抿了一口,润了润喉,皇帝会派人来请他,在他算计之内。
第一步成功了。
他扶着亲随缓缓起身,张开手臂让亲随替他理了理衣袍,而后道,“抬软轿来。”
赵德宝到曹府时,就见曹府大门内,曹志诚端坐在软轿上,仿佛就是在等着他一般。
不等他开口,曹志诚便道,“辛苦赵公公亲自跑一趟,走吧。”
他这样子让赵德宝眉心一跳,隐隐觉得不安。
可他到底只是个奴才,听令行事,一路将曹志诚带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面色苍白的曹志诚,冷笑道,“首辅为了留下来,真舍得对自己动手。”
曹志诚行礼后,笑了笑,“不瞒陛下,确实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