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曹志诚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还打了个旋,脸色也是胀得通红,虽说他盼着曹老贼死,可也不是被气死或者哭死在他御书房。
便开口道,“刺客昨晚潜入曹家,将那两院子的下人都迷晕了,所以首辅到早上才发现,行了,你别问了,一边跪着吧。”
曹志诚跟他说的就这些,算是替曹志诚做了解释,曹志诚虽不是个东西,利益当前时,也真的有可能弑母。
但这个时候绝不会,他老娘死了,他就得丁忧三年,若不是为了这事,他也不必一大早跪在这里卖惨。
辽东王听了皇帝的话,松开了曹志诚,跪到了一边,想起什么,又道,“不会是你曹家出了内鬼吧?
会不会是有人觊觎首辅这个位置,便想着让你丁忧,他好取而代之呢?
这好像也说不通,你兄弟四人现在死的就剩曹老二了,你忧他也得忧,没好处,那是曹家族里人?”
他捏着下巴似很认真地想着,“自古宗族为一体,按理说没这个可能,可我听闻你曹家向来信奉能者居之。
你们这一支这些时日犯了不少糊涂事,你曹家宗族估计没少受连累,说不定是他们看你不顺眼,想把你弄下去,换个新的首辅上来……”
“你闭嘴,首辅之位乃是陛下定夺,你休得信口雌黄,挑拨离间。”曹志诚吼着打断了他的话。
辽东王不服气了,“那你自己说,没有内鬼谁能进你府邸杀人,当初本王还想进曹府,将欺负本王女儿的曹小四打一顿呢,可刚靠近就被发现了,本王身手可不差……呃……”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打了个酒嗝,忙咬紧了牙,心虚的看了眼皇帝,老老实实跪着了。
哪怕皇帝先前对他醉酒有点怀疑,此时也彻底打消了,不喝醉,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今日的辽东王可没一点往日的威严和精明,纯纯的一个醉鬼混子。
但皇帝想想,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曹志诚怕死,在府中养了不少死士,自打老曹夫人的床上被丢了一堆尸体后,更是高价雇佣了许多江湖高手,明里暗里的护着。
辽东王当年能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军首级,身手自也是了得,连他都不能悄无声息的摸进曹府,放眼京城,能做到的真没几个。
秋家夫妇应承过先帝不会插手这些事,便是真的不会插手,否则当初他们大可直接从刑部救出秋乘风,而不是奉上免死金牌换他自由。
曹家屡次欺负谢酒,若他们要杀曹家人为谢酒报仇,也不必等到此时。
听闻昨日辽东王府的人,便是没醉的,也喝了不少,且王府内武功能高过辽东王的就只有老郡主。
家中那么多子孙在,真要对曹家下黑手,也不至于劳动她个老人,老郡主刚来京城,对曹家也不熟悉,怎会那么顺利摸进曹承望和曹老夫人的院子呢。
黑羽卫从前或许能悄然无声进曹府,但如今曹府加重防卫,就算是潜进去了,怕是也得惊动曹家人。
皇帝深深了看了眼曹志诚。
极有可能被辽东王这个醉鬼蒙对了,真是曹家出了内应啊。
曹首辅恰好也想到了这里,蓦然惊出一声冷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曹家最近的防卫有多严,为的不只是防高手,还防谢酒,可儿子和母亲都是被一刀毙命,刺客也没遮掩痕迹,不是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也不是被谢酒操控的自杀。
真的是族里动了手吗?
较真说起来,他这支算是曹家的庶出。
是当初的曹家嫡支在徽宗帝时谋了个五品官职,又在先帝时期,爬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而后趁着先帝的几个儿子内斗时,曹家韬光养晦,暗中笼络势力,才真正的有了出头之日。
他祖父虽是庶出,却极有远见,追随嫡出博得他信任,为此也让父亲在族中有了不低的地位。
父亲谋算更胜祖父,将皇后推上凤位没两年,嫡出那边的家主去世,家主的位置便落在了父亲头上,父亲过世便是他接任,也做了这大夏的当朝首辅。
嫡出那边不是没有怨言,但皇后出自他这一脉,又为陛下诞下两位皇子,皇帝当时亲近的也是他们,嫡出那边也只能交出手中权柄,臣服于他。
可如今,皇后被废,皇子被贬,陛下对曹家更是起了忌惮之心……
曹志诚觉得自己心口又痛上了,他极力劝解自己不可能,族里不会这样短视,在这种时候内斗。
他阴毒的看了眼辽东王。
这人今日胡搅蛮缠,可疑的很,说那些话定也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或者挑拨是非,眼下他最重要的是先保住这个位置。
他朝皇帝俯身跪下,正要开口。
便听得旁边响起了一道震天的鼾声。
皇帝都气笑了,依旧跪得笔直的辽东王,睁着眼,头微微下垂,嘴里却打起了鼾。
“辽东王,这是御前,你这般胡作非为,实在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曹志诚气结,他要说的话两次被辽东王打扰。
他确定辽东王是故意的。
辽东王鼾声依旧未停。
可皇帝却示意他小点声,还让赵德宝给辽东王拿了件披风,给他披着。
“陛下,他分明是装的,您为何这样纵着他。”哪有睁着眼睡觉的人。
“首辅啊,你们以往都嫌弃武将粗糙,可你们想过没有,他们打仗对敌时,哪能如你们文官在府中那般讲究精致。”
皇帝恰好不愿听曹志诚接下来的话,便指了指辽东王,说教道,“朕年轻时,也见过老辽东王站着睁眼睡觉。
当时先帝和一众皇兄都在,有皇兄不解,问出了口,先帝便道,辽东王无论是战事御敌,亦或者闲时操练军士,都是亲力亲为。
但人精力总是有限的,他们便练就了这睁眼睡觉的本事,特力蛮族有多凶悍,首辅便是不曾经历过,应该也能想到一二,就不要同醉酒的辽东王计较了。”
曹志诚心口不但痛,还窒息的难受,分明是辽东王欺他,怎么是他同辽东王计较了呢?
但也看出皇帝有回避之意,他想着正事要紧,忙开口道,“陛下,刺客嚣张……”
“皇上,昌平护国郡主和飞鹰将军求见。”
曹志诚的话再度被守门的内侍打断,皇帝自没有不见两个老人的道理,忙让人将她们迎了进来。
老郡主和婵嬷嬷进来就听到了辽东王的鼾声,神情有些尴尬,忙赔礼道,“老臣昨日被他们闹得头疼便起晚了些,原以为他是去城门送逍王了,等送行的人归府,才知他竟是进了宫。
忙就带着婵嬷嬷赶了过来,明渊这般实在是失仪了,他往日不打鼾的,应是醉酒的缘由,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颔首,当年老辽东王也是被先帝邀着喝酒,醉了才打鼾的,否则平日这般鼾声震天,睁眼睡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他笑了笑,“无碍,姑祖母带他回去吧,往后可不能再这般喝酒了。”
老郡主忙倾身道,“不敢的,往日他极少喝酒的。”
这点皇帝心中有数,真是个酗酒无度的,怎能造就今日的辽东王府。
老郡主见皇帝没有发落辽东王的意思,舒了口气,“那老臣这就带他回去。”
说罢,走到辽东王身边,一脚踢在他身上,“你这瘪犊子,昨日在府中闹了不算,还跑到陛下跟前闹。
一把年纪活狗肚子里去了,哪有老丈人跟女婿吃醋的,也不嫌害臊,老婵,给他捆了带回去。”
皇帝这才注意到,婵嬷嬷手中竟带了绳子来,三下两下将辽东王捆了个结实。
被捆的辽东王也醒了瞌睡,见是老郡主和婵嬷嬷,还有点撒娇的意思,唤了句,“祖母,嬷嬷。”
便闭上眼睛安心睡着了,这回倒是没鼾声了。
婵嬷嬷心疼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打算背着他出宫时,眸光瞥见跪在地上的曹志诚,咦了一声,“听闻曹家老夫人昨夜过世了,首辅怎的还有空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