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承望是下了血本的,除了派出手里的死士,还花钱雇佣了不少杀手,就是防着顾逍会留人护在谢酒身边。
他也想过顾逍或许会一路陪着他们到京,那样的话,他的刺杀计划便要在谢酒回到永宁侯府后再实施。
可那毕竟是在京城天子脚下,永宁侯府又是刚得赦免,府中就进了大批刺客,难免会引起过多关注和朝廷的追查。
最好是顾逍能提前回京,一旦顾逍与他们分开,便可立即动手杀了谢酒。
刺客便是按照他的吩咐执行的,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逍王会带着人去而复还。
驿站很快血流成河,刺客的尸体倒了一地,只余几个活口被卸了下巴,捆了手脚。
众人处于劫后余生的惶然中,有女眷吓得呜咽出声,也有男子瑟瑟发抖,还有的几人抱成一团,无人说话。
突然,一道痛呼声响起,是杨老大发出的。
他被人一拳打在脸上,这人出手太突然,杨老大被打得一个趔趄倒在了一名刺客身上,刺客死不瞑目的脸被放大在他眼前。
他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可无故挨打的愤怒,让他强撑着从尸体上爬起,冲那人怒吼,“董德明,你有病吧,缘何打我?”
董德明,是另一个被赦免家族的长子,与杨老大年纪相仿。
两人同在京城长大,原先虽不算特别亲密却也时常一起吃喝玩乐,几年前董家获罪,两人关系才疏远了。
准确说是杨老大单方面疏远了董德明,对此,董德明心里是有些芥蒂的,在杨家流放来此后,他也没再与杨老大有联系。
这次同被赦免,又一同回京,路上难免少不了交集,想到董家离京多年,这回去还不知是何光景,本着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原则,董德明没打算与任何一家交恶。
故而,杨家和宁家发生冲突时,董家始终离得远远的,谁也不得罪。
可此时,董德明眼眸赤红,像头要发怒的狮子,他指着杨老大的鼻子,“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推你?刺客持剑刺向你时,你竟将我父亲推了出去。
姓杨的,你还是人吗?你原先也是叫我父亲一声伯父的,危难当头你怎好意思让老人替你挡剑?”
父亲这些年做苦役损了身子,要不是逍王留下的护卫及时出手,那一剑即便没有刺中要害,父亲只怕也扛不住。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杨老大。
杨老大脑袋嗡的一声,继而他脸色发热,他好像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刺客汹涌而来,大家四处躲窜,他也没看清是谁,只是本能地将人往前面一拉。
谁会想到是董家老爷子。
但他是绝无可能承认的,“你别冤枉人,我没有。”
“你休要狡辩,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曹德明没想到他居然还不承认,怒气更胜。
“我儿没有冤枉你,确实是你将老夫拉到了刺客剑前。”董老爷子也出声道,他本想息事宁人,没想长子气不过当众说了出来,更没想杨老大没有一丝悔意。
宁家老二啐了一声道,“你们杨家就没个好东西,白日里你儿子还差点害了我两个侄儿。”
杨老大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宁老二的话让他想起,他当时是被人推到了刺客面前,一时躲不开才拉了人挡在前面。
他猛地看向宁家人站着的方向,指着宁大人道,“是他,是他推了我。”
当时他身边除了逍王府的护卫就是宁大人和曹家父子,定是宁大人。
宁大人正在心疼因躲避刺客扭伤脚的宁夫人,没想到事情会牵扯到他身上,他本就对宁夫人被杨凡打了一棍的事火大,杨老大还诬陷他。
气得他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我几时推过你,你自己做了龌龊事,要想要名声,就赖在旁人头上。”
杨老大也急了,“不是你,难不成还是逍王府的护卫不成,分明就是有人推得我。”
他看向曹德明,“你既说看见我拉你父亲,那你定也看见我是被人推到前面的,是不是?”
曹德明没看见谁推了杨老大,不过他的确看到杨老大是突然往前冲的,确实像是不防备被人推着往前的。
当时他们四个是被逍王府的护卫护在一处的,他和父亲没推,那应该就是宁大人,他们两家这些日子闹得不可开交。
但,“我不曾看见,不管是不是有人推你,与你要害我父亲是两码事。”
心里却是对宁大人也起了责怪之心的,若刚刚父亲出事,宁大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时大家都只顾逃命,混乱一片,除了曹家父子无人看到杨老大拉曹老爷子,杨老大自是不愿承认,他又将矛头指向宁家。
三家吵作一团,谁都没去怀疑护着他们的逍王府护卫。
远处,阁楼上,一白衣男子问身边的顾逍,“你安排的?”
他可是看得清楚,逍王府的护卫,有意无意将那几个人聚到了一起,推人的分明就是逍王府的护卫,不过被推那人也属实不是什么好鸟,竟扯个老人家挡在身前。
白衣男子正是辽东王府的七公子,温柒。
顾逍斜了他一眼,“你不在辽东,跑这里来做什么?”
宁家和杨家一路虽有纷争,但到了京城,事关前程和家族利益,若再加上曹首辅的调停,他们很可能就化干戈为玉帛,一致成为曹家的走狗。
唯有不断加深他们的矛盾,让他们再无和解的可能,便是为曹党所用,内部已然分化,这力道也会大打折扣。
这是酒儿的安排,不知该夸她谋算的精准,还是该说她对杨家人的恶毒过于了解。
杨老大每一个举动都在她预料之内,只是她到底不够心狠,她原本的吩咐是让曹德明成为险些被杨老大挡剑的人。
是他让护卫换了人选,曹德明最是孝顺,让他父亲涉险远比他自己涉险,更能让他愤怒,记恨,这些他没必要同温柒讲。
温柒白了他一眼,“不是你给我六叔去的信,让他买那什么面饼?军营可不是小事,六叔能不派我来看看么。”
“面饼在玉幽关。”顾逍幽幽看他。
温柒笑道,“那面饼我已看过确实是个好东西,已经让人送了一些回去给六叔定夺。
你我多年未见,听说你要回京城,我可是快马追来的,嘻嘻,难得出一次公差,我不得好好出来玩一玩。
没想到,又遇到你被人刺杀,那些人怎么还没死心啊,从前他们想杀你都没成功,如今岂不是更难,还巴巴赶来送死,真是日子过舒坦了,脑子越发蠢了。”
他指了指正吵得不可开交的一群人,“他们又是什么人?你为何要挑起他们的矛盾?”
顾逍只觉多年前的噩梦又来了,温家七公子出了名的话痨,当年他们同时入军,同一个营帐,那几年他的耳朵没少被他荼毒。
他淡淡回了句,“刚被赦免的流犯。”
“流犯?因为什么被流放,又是为的什么被赦免?”温柒好奇,这看着人不少啊,正吵着的起码就是三家阵营。
还有旁边抱剑看热闹的,和两个被护卫团团围住的女子。
其中一名女子似是察觉他的目光,转头望向他。
女子一张小脸在火把的照耀下,似散发光芒的明珠,耀眼又夺目,宛如画中仙。
温柒瞳孔狠狠一震,他压抑心中翻涌情绪,问道,“那女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