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很吃她这一套,毕竟当初自己是帮了她的,她对自己心存感激也是应当的,因此也确实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摆摆手让她起身罢了。
司马德文虽然年纪小,却很是聪慧,仿佛是上苍把原本属于他哥哥的智慧剥夺了,一股脑儿全部加在了他的身上似的。
他见不得妙音这种假惺惺的样子,却不想惹自己的母后不快,因此也不再说话,只是在他小小的心中,更是怨恨妙音。
今日昭阳宫南殿实在是热闹,没多久又有宫女来通传,说张贵人来请安了。
张贵人自从上次忤逆了皇帝之后,一直没再见到过司马曜,司马曜虽然偶尔会想起她,却碍于面子不愿意主动去看她,只等她自己服软来求自己谅解而已,谁知道这张贵人很是硬气,怎么都不愿意主动去找皇帝,也不愿意常来给皇后请安,只是独居于昭阳宫北殿内而已。
今日估计是张贵人终于觉得太久没来见皇后了,实在不成体统,因此难得地驾临了与自己的宫殿也就百步之隔的南殿。
她面色有几分憔悴,却不失端庄的仪态,莲步生风,头上的钗环却毫无响动,果然是世家大族之女那种礼仪周全的样子,不论是得意还是落魄,在外人面前,这些世家贵女的仪态从无半点不整。
要是还在北地,皇后这太原王氏的宗族只怕还没张贵人的家世高贵,但张贵人是庶女,晋时嫡庶分明,极重人的出身,因此即便是皇后早逝,皇帝答应张贵人的皇后之位只怕还是没办法真正许给她。
张贵人心中还牢牢地记着自己与皇帝的情分,即便现在司马曜偏宠妙音,她仍是觉得那不过是暂时的,皇帝与自己的真情绝不会因为旁人而有少许改变。
因此她不屑地对着皇后按部就班地行了礼,也不去看那座上最为美貌的女子妙音,便准备告退。
妙音却适时地“啊”了一声,软软地向一边歪去。
她身边的严女官立刻扶住了她,问道:“娘娘怎么了,可是头又晕了?”
皇后听到“又”这个字,关切地问道:“难道你家主子经常不适吗,怎么也不请御医来看看?”
严女官口齿伶俐,忙回话道:“我家娘娘最近经常头晕,时而都有昏迷的情况,只是娘娘不欲多事,因此总是暗自忍耐。奴婢还请皇后娘娘恩典,请位医者来看看才好呢。”
她都这样说了,皇后自然只能给这个恩典,命人把尚药监当值的御医请一位来。
张贵人站在一边不好立刻就走,只能装出关心的样子,耐着性子等着。
果然御医很快就来了,隔着帕子略把了把脉便肯定地说道:“恭喜皇后娘娘,妙音仙师这不是病,而是喜脉,仙师有孕已二月有余了,胎像很是稳妥,只需温养即可。”
大殿之上,三个身份贵重的女人没有一个觉得这有什么可以值得恭喜的。
妙音身边的严女官听闻之后却高兴得找不到北,喜滋滋地扶着妙音,只觉得自家主子总算是熬到头了,笑着对妙音说道:“怪道娘娘的月事许久没来,原来却是这个原因,之前奴婢还只怕是娘娘身体不安呢。”
她见妙音并无多少喜色,略一思索便自以为明白了妙音的心思,忙问那御医道:“既然胎像稳妥,为何娘娘总是头晕,以至于昏迷呢?”
那御医也说不上来,只能猜测道:“头胎容易心情不安,只是头晕并无不妥,要说昏迷的话确实是有些特异,妇人孕症中并无此例,待下官回去查查医书才好得证究竟是何病。”
王法慧乍一听说妙音的孕事,面上表情简直是变化莫测,从惊诧怨恨到装出来的和蔼和关切简直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声音带着强装出来的欢喜对妙音笑道:“妹妹连日得蒙皇上眷顾,果然是好福气,如今更是要好好养胎才是,近日便不用来向我请安了,安心静养吧。”
张贵人却呆呆地望着妙音的小腹,仿佛要看穿她的肚子,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孩子。
自王法慧失宠,到妙音进宫,张贵人专宠至少有四年的时间,却始终无子,而妙音一来就有孕了,这让张贵人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时落在皇后和妙音眼中,王法慧只觉得十分快意,自己那些小小的怨恨也不由得消失了,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嫡子,长子又已经封了太子,自是不用介意妙音再生孩子。
而张贵人却不一样,她虽然曾经被皇帝放在心尖,俨然是后宫最有势力的宫妃,如今却已经失宠,没有一子半女傍身,她下半辈子在宫中自然没有再掌权的可能了。
妙音欣慰地在张贵人脸上见到了怨恨和决绝的表情。
不出所料,晋帝司马曜听说妙音有孕,喜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他坐在妙音身边,想要抱她却又小心翼翼怕碰坏了孩子的样子很是真诚可爱。
妙音脸上的喜色淡淡的,十分朦胧,她已经习惯于皇帝对自己的溺爱,因此也不为所动。
司马曜为难地对她说道:“宫中稀罕的好东西我都已经赏给你了,实在是没什么可赏的了,但我又实在是高兴,这可如何是好啊?”
此言还真不是虚言,小小的清暑殿中,器具摆设,刺绣字画都是最高档最难得的珍品。一个绣娘一年才能绣半匹的珍贵蜀绣在这里却大片大片地被缝制成被套的绣面;质料上乘的整块羊脂玉制成的香炉在这里却不是用来赏玩,而是真的用来点香;而那香,也不是寻常之物,而是香中极品奇楠香,旁人用来做手串做摆件的珍奇木料,在这里只是用来焚烧。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视钱财如无物,奢华之极啊。
便是这样,司马曜还是觉得愧对于妙音,只怕委屈了她,害她心情不好,影响孩子的平安。
妙音却不重视这些享乐之物,她此时已有了最大的筹码,便再次提出上次那个问题来,看似漫不经心地对皇帝说道:“陛下若是真的想让臣妾高兴,就把那个讨厌的蔡女史赐死,我看到她就烦闷。”
司马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于情于理,妙音都是第二次说起此人了,又怀着自己的子嗣,若是自己再不老老实实地照做,难免美人会生气。
但蔡女史是自己的旧爱张贵人的心腹,自己已经对不起她了,辜负了当初的山盟海誓,如今若又为了妙音处死蔡女史,也实在是太过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