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晚间片羽回到时家,同太傅说完主子夜间宿在宫中之后,又去主子院中看了看。如今含烟不在,许多事便只有她自个儿多操心一些了。
诸事交代完毕,时辰便晚了一些,宫门已经落锁。
她便想着若是偷偷入宫,事后被人知道的话,皇室面子上多少会不大好过,倒不如等明日一早再入宫好了。
谁知……变故便是当夜发生的。
“昨儿个三更天未至,顾公子的人到了时家,带着……说是刺客。”片羽沉吟片刻,终究是说出“刺客”二字,话音落,就见时欢面色瞬间一白,她担心,却见对方摆摆手,便继续说道,“彼时奴婢想着,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来宫里找主子了,偏太傅像是猜到了一般,直接让人围了您的院子,奴婢……奴婢不好动手,就、就给阻了。”
时欢敛眉轻叹。
祖父既存了将自己困在这宫中三日的打算,便万万不会遗漏了片羽。年轻时候算无遗策的当朝帝师,如今虽已鲜少再问世事,但如今既要出手,自是比旁人更果决严谨。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姑姑终究因为不知道如何留人选择了避而不见,想着自己因为未曾道别而留下,同时也给姑姑她自己更多的时间来想一个更加完全的说法。
因为都想求全,都不想伤害自己,反倒让自己找到了离开的契机。
她缓缓抬头,看向片羽的目光平静到暗潮涌动,声色比之屋外雨幕还要暗沉肃冷,“片羽……我知道你能帮我。唯有你……能帮我离开这里。”
宫墙深深,想要困住一个人太容易了。
此刻自己堂而皇之地离开,兴许也不难,毕竟除了姑姑和她的亲信,并无人知晓她的意图,即便派过来伺候自己的小宫女也不知道。
此刻出宫,必不会有人相拦。可时欢要的并不紧紧只是如此。
……
世家关系素来盘根错节,朝野上下更是多少都有些沾亲带故,这小道消息便总能互通有无。
很快,“陆家出事了”这五个字,经由各路人马查到的蛛丝马迹汇总之后,就像是容貌难辨的骷髅架子逐渐现出它的骨血来……露出一张,足够在帝都掀起血雨腥风的容颜来!
倒不如……不知道的好。
“快!马上!”各大臣纷纷下令,“马上将咱们的人撤回,蛛丝马迹都不要留下!一定要干干净净的!”
只因为昨夜那位手持顾大人令牌敲开城门的侍卫,送去时家的不是刺客,而是雇佣刺客的人……并非幕后主使,想来也是受命于人,偏偏,这人是个……宦官。
出自宫中。
这幕后主使……便轻易猜测不得了。
有老臣捋着胡子看着皇宫的方向喃喃,“这些年啊……时家和皇室的关系本就尴尬,皇室既忌惮时家,却又不得不依靠时家,明明共生着,却又离间着。”
身旁年轻的男子迟疑半晌,终是问道,“那您说会不会是……”
老臣斜睨对方一眼,“你说陛下呵……”没回答,只笑了笑,直截了当的摇头。
“为何”
“一门两后、一相、还有一位看起来像是已经远遁的帝师……年轻时候尚且动不得,何况如今他老啦……”
谁老了年轻人微微侧目,寻思着若是陛下老了的话……可太傅不是也老了吗只是看着父亲神色,到底是没有问出口来,只问,“那会是谁呢”
“会是谁……说到底,干你何事切记,明哲保身最是要紧,这件事呀……勿听、勿管、勿猜测。”
会是谁
这个显然是此刻御书房里的陛下急需考虑的问题。
偌大皇宫,满打满算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要上千人,至于太监宫女更是不计其数,显然,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原本属于哪个宫、又属于哪个人,即便是常公公一下子也说不上来。
查了许久,倒是查出来了。
不过结果显然大失所望——一个连名字都快被皇帝遗忘的贵人宫中负责倒夜壶的小太监。
显然……这绝对不是太傅和皇帝想要的答案。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帝几回的贵人,某个没落的部族进献的美人,出身也够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陆家、时家利益牵扯
纵然陆家树敌无数,也树不到她身上去。
太傅脸都是黑的,端着茶杯阴沉沉地看常公公,半晌,冷声说道,“即便是我时家招下人,也知道过往经历、家世出身都要查个明明白白……这宫里头招人,呵……竟如此敷衍了。”
皇帝脸色难看,却没做声……此事虽不是自己亲口吩咐的,但皇宫中的任何事情,对外都不好理直气壮地说与己无关。
常公公讪讪笑着赔罪,“太傅哟……您放心,老奴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很快,一定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您放心!”
太傅容色未变,冷冷瞅他,生生瞅出一种上位者的姿态来,“很快,是多快想来你应该同我一样清楚才是,这幕后主使既出现在了宫中,那对付陆家……大抵上是在对付我时家,说到底陆家是受我时家牵连……常公公说要给本太傅一个满意的答复,本太傅同样需要给陆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常公公应该能感同身受本太傅此刻的心情和焦躁,对吗”
常公公频频点头,哈着腰,只道是是是。
这些年来,太傅已经很少动怒了,很多时候都眯着眼乐呵呵地笑,像个德高望重慈悲为怀的老者,于局外看着这世间诸多沉浮。
淡然、随和而宽慈。
一直到昨夜三更天……
被派遣在帝都城中各司其职的暗卫们,突然间就齐齐出现在了御书房里……
整个时家,在那一刻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令皇室精心栽培的暗卫们觉得忌惮。而这忌惮却为时已晚,此次顾氏皇族理亏。
若非如此,太傅也断断不可能如此态度强硬地坐在这里,要求陛下给一个解释。
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