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跪地祷告。
许杰也顺势而为。
呢喃祷告自众人胸腔发音,诸音共鸣。
浑厚的、沙哑的、干瘪的、青涩的、苍老的、甜美的,百种音色的祷告声融合为一股恢弘浩大的“牟”音,萦绕四根铜柱耸立的四角祭台周围,如水纹般荡漾古家村天地。
祷告之音不断浓缩小小的古家村天地,似有无形的屏障阻拦其传播至更远处。
声音不断叠加、共鸣、回转、共振。
到了最后愈来愈大,愈来愈响,宛如一道实质的洪流冲刷人之心灵。
迷失、同化,如乌群之众,迷失在集体的精神海洋中。
在这种氛围下,道心坚定,深信自我唯一的许杰也有点从众之。
这个时候他顾不得寻找红袍血眉泥鞋的怪人。
若是没有从“牟”声挣脱,他也会被同化为古家村的一员。
祭台正后一面青色圆台上。
三阴将五体投地,虔诚地跪拜天地。
此时此刻他也同化于祭祀之中,自然顾不得寻出村中唯一一位阴神尚在的村人。
许杰闭眼,眼观鼻、鼻观心、心凝神。
观想自身。
将所有的意识都在眉心凝为一个黑球。
起初是龙眼大小,意识还颇为涣散,但周围的“牟”音宛如火炉大锤重重锤炼许杰意识。
须臾间,他的意识凝缩为樱核大小。
他口中的祷告声从最初的“冥皇沙罗,魂兮魄兮。阴神入天怀,阳神隶地心”变成“红烧排骨,玉带虾仁、红拔鱼翅、水煮肉片”。
念着这些熟悉可口的菜名,他逐渐找回了自我,混沌的意识凝为针尖。
心眼神通!
在这个间隙,许杰明明闭着眼,却清晰地“看见”一缕缕冥气自村民身上降降地升,于半空汇合成一条浑浊半透明的阴河,钻入镶嵌在天空上的岳阳嘴中,自其七窍间进进出出,流动不休,复流九轮钻入岳阳眉心。
然后许杰在一片冰冷的雪地的天空间,看见一双冰冷的蛇眸。
他的心眼神通也就被破了。
“幕后之手是那条传说中的蛇?”许杰头疼脑胀,似乎要裂开。
他脸色苍白,额头沁出冷汗。
悄悄伸手揩去汗水,许杰运将《春蝉功》。
《春蝉功》乃甲品下等道经《四季蛰伏》的起始篇。
《四季蛰伏》是养神温体之法,之前许杰左肩粉碎性受伤,哪怕有巫师的药膏治愈也需要静养百日。
不过自从修行了《春蝉功》,似有源源生机不断温养他的身体和魂魄,仅仅一个月左肩伤势便痊愈。
秘术甫一运行,细微温和气息自周身窍穴生出,行将体内一圈,许杰那种精神撕裂的感觉便缓和许多,面色也健康起来。
那靡靡祷告之音又要夺取他的心神,许杰只得心念凝一。
也不知道何时,旁边有人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他一下。
许杰疑惑侧目,却是神色气忿的蛊师。
他一面祷告,一面双手支成一个“人”字。
许杰不解其意。
蛊师压着嗓子道:“驱祟。”
“什么?”许杰低声道。
“驱祟!”蛊师声音提高一点。
“祟?祟在哪?”许杰茫然。
“就是捣乱祭天的邪祟!”蛊师瘦长的脸颊写满寒意,忍不住骂道:“先前我不是再三叮咛过你祭天仪式吗,为什么不记!莫非你这黄头小儿天生命格残缺?”
命格代表心智、精神、魂魄等一切融合体。
命格残缺,换句话说就是脑残!
“没时间了,你告诉我,祟在那?”许杰愠怒。
他和蛊师并肩跪伏地面,两人说着悄悄话。
旁边挎篮大婶五体投地,神态虔诚地祷告。
更远处,挺着大肚子的红娘勉强伏着身子,她的表情同样十分虔诚。
蛊师额头青筋直跳,按着地面的手掌抓的满心泥土,他冷冷道:“你是在消遣我。”
“你可看见祟?”许杰反问。
蛊师深呼吸一口气道:“你是村长,你说谁是祟谁就是祟!村民也会完全相信你,以他血祭天便可,现在,先敲响唤神钟!”
许杰恍然大悟。
高瘦的蛊师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许杰直起身,走上祭钟前以打祟棒猛的一击。
嗡!
顿时众人祷告声戛然而止。
天地一片宁静。
村民如梦初醒地抬头,略微有些茫然。
许杰披着黑袍,带着祭天的高帽,他将青黑打鬼棒杵在地上发出沉闷地“咚”声,微仰脑袋向天祷告道:“神降下御旨,吾代天罚。”
他满脸严肃,声音宏大,双眸威严,宛如神灵附体。
悄然间,许杰运转追星赶月神通。
他迈出一步,身影陡然消失原地,再出现时撑天神柱般立在铜钟中央,高高擎起沉重地铜钟,肃穆道:“神罚三恶!”
许杰向前走了一步,脚步沉重,似乎踩在众人心脏,他只手擎钟,以另一拳锤击钟面。
嗡!
音波滚滚之中他的声音与之共鸣,宛如天神在云端宣旨。
“一罚亵神之人!”
许杰又是一击,向前踏出一步道:“再罚叛神之人!”
祭钟重若千钧,许杰的身影挺拔如巍峨的山,他的声音混合钟声真如天神降身。
“三罚神弃之人!”
音声滚滚。
许杰猛地向高空掷出青铜祭钟。
祭钟破云而去。
许杰高举青黑棒!
他怒声道:“当今神弃之人,身居钱耿江岸堤,亵神者,叛神者高黎江——古家村蛊师是也!”
村民愕然。
蛊师是神弃之人?
高瘦蛊师错愕,猛的抬头,极力睁开一双狭长的眼睛,道:“你这小儿,污蔑本师,我上对的起苍天,下对的起村民,一心赤胆与天齐,神是不可能抛弃我!”
许杰怒发冲冠道:“神旨在前,胆敢不从,亵神之责,罪不可饶!”
他上前一步,声如滚雷道:“神之旨意,安敢忤逆!”
他举棒打向蛊师。
蛊师红眼道:“小儿,血口喷人!”
他就地一滚,“轰”的一声打鬼棒在地面砸出深坑,尘埃四起。
许杰声势逼人道:“神之降罚!胆敢抗拒,亵神之威,唯血可泄!”
这次他暗运追星赶月神通,以心眼神通驱之。
一杆棒突兀出现蛊师上空,只听“砰”的一声。
蛊师那脑袋如酱开的染料,红的血、白的浆、黄的黏爆将出来,绽的遍地开花。
许杰看也不看蛊师尸体,朗声道:“邪祟净除,焚香献祭!”
祭钟落地!
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