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暗的常平,因为无山而接受着狂风的肆意。风渐起,林秋莫晚。常平虽无山峰但是八百里平原树林数不胜数,那拔地而起的参天大树好似要弥补着常平唯一的缺陷。
大风起兮,森木不动,只是秋意渐来,遮日拦月。邋遢老人抚摸着孤零零的墓碑,上面刻着一个被江湖遗忘的名字。
遥想当年,少年初出山麓意气风发,拜入当世医神之门苦心研究救赎之道,只是天不作美。师父倾囊相授,少年学无遗漏。奈何师父教了他当世最好的医术,却未告诉他最重要的话。“行医者即使技艺通天也无法治好自己的病。”面对着师父的离去,少年束手无策,那一日少年不再是少年,他成长了,他离开了养他十余年的师门,寻找真正的医术。十几年后,消失了十余年的他出现了,这一次他不是继承医神衣钵,而是在那座江湖上扬名立万。他的身边是魔教的魔头,当他站在师门前时,他的师弟才知道那个魔教用毒救人的怪医,正是自己消失十余年的师兄,只是正邪不两立,师门至此与他断绝往来。此后十余年在那个邢天下还不是天下第一的年代,那个还没有武榜的十余年,江湖上有了一个说法:“北魔南毒,昂首挺胸。”
刘断江端坐杯中酒一饮而尽,另一杯洒在了墓碑上,轻声笑道:“老毒物,想想当年四分天下你我二人占去一半,何其快哉,可惜了,现在这座江湖少了许多快哉意气,多了那么多官场气息,想当年江湖还是江湖,朝廷还是朝廷可是如今呢?浑浊不堪啊,自从那次百越江湖百人为国家卖命的时候,我们那座江湖就不在了啊。”
“老毒物你还记得当时比我们小几岁的井昂吗?还有那个跟他形影不离的剑门小子?他们那时的快哉剑意,如今也鲜有后继,还有那用枪的轩辕小辈,和那爱和你斗嘴的柳姑娘,他们有的走了,有的老了后退千丈。对了那个你一直看好的邢天下果真当了一甲子的天下第一,为了我们当年的赌注,前不久我还去了一趟天下城,唉,老了,现在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刘断江说着说着,抬起一杯酒灌入口中,眼中闪烁着一丝泪光:“果然赌约我输了,可是这辈子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百越的皇帝去组建什么江湖百人,甚至不惜与我决裂,你怎么就不听老李头劝呢?他都说了天道不可为,你却硬为之。唉……你知不知道我听闻你死的消息多么痛心啊,虽然我很不好去找一个小辈麻烦,虽然井竹留你一命,可是说到底还是他逼死了你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老李头的孙子那日我也见到了,还好,就是嘴欠,和你儿子一样。”
燕福臣一听此话,无奈的拍了拍刘断江的肩膀,轻声说道:“刘叔不要难过,父亲死前曾和我说过,他这辈子不后悔,不后悔入魔教,不后悔百越一战,更不后悔认识你和李叔。只是父亲有过后悔,后悔没有再请你们喝过一顿酒。”
刘断江不再说话,轻轻站起身,将剩下的酒洒在了墓碑上,转身离去,寂静的树林鸦雀无声风吹向了老人,正如那句话所说的一样:“我知你,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而是因为我们殊途同归。”
望着茂密丛林透过的稀稀月光,刘断江想起来那些往事,他怎会不知断绝关系是因为他了解他,换做是刘断江也会如此。只是最终自己还是去做了,这也导致自己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巫山十几年的时光叫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时间也磨平了很多恨意,刘断江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燕福臣,更加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一直很幸福吧。”
庭院外,井良并未入睡望着皎洁的月光他铮铮入神肩膀上些许的不适也并未阻挡着他望着月亮发呆。
记得三年前自己便是冲着月亮发呆遇到了那个在月光下如厕的少年,那时候他看着他,他看着他,姓庆的小子没皮没脸的怒骂着自己,什么“自己没有啊这么喜欢看?”“真是神经病”之类的话,身为王孙的井良自然忍受不了这个江湖浪子的粗鄙之语,提起拳头就和他打在了一起,那时的井良还没有打开封住的十二穴只凭借着小时候的剑术拿起一个树枝充当宝剑,而那个浪子更逗,捡起个木棍就当是一把枪两人就这样像小孩打斗一样僵持了一炷香,最后累倒在地,凭借着井良的一块地瓜竟然神奇的化敌为友,一走就是三年。虽然后来变成了三个人,五个人。但是最终陪自己走完的也只有他而已。自楚河一别,本想帮助庆念找个师父的话,硬生生的被井良憋了回去,想来也是这三年他可是十分了解他,某些事是做不得的。
被拍打肩膀的井良猛然回神,不知何时那个姓燕的江湖人士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还是如白天一样的清爽笑容,刘断江也在他身旁。只是他的眼神并不是看向自己,而是看向中年男人,眼神中还有一丝不悦。
中年男人好像感受到了怒意,歉意一笑。赶忙双脚开溜,边跑边冲刘断江说道:“刘叔,我先走了,家妻还在等我回家呢,至于刘叔你早点休息啊!明天见!”
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中年男子早已无影无踪,只剩下两个相差六十多岁的人,面面相觑。井良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刘断江也没有说话。就这样两人独坐在这里一言不发。
许久过后,老人沙哑的声音传入了井良的耳中:“月亮过后,便有太阳升起。”
井良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是啊,天下规律便是如此”
刘断江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只是你不觉得天黑的太久了吗?”
井良一愣却也不赞同老人的观点:“我曾在地下城一本书上看过,说太阳本就一直都在,月亮也是,黑夜只不过是我们本身所看到的。而人们所看到的往往并不是事实。”
老人很佩服眼前年轻人的果敢和大胆只是眼前所见的往往最令人绝望,老人嗤笑道:“一直都在的话?为何不出现?说到底还不是功力欠缺。”
井良不再打算和眼前的老人争辩,脸上呈现出笑容:“如果老前辈担心的是没人打破黑夜,那么请前辈放心,我会去,即便我不行,也会有人去!这一点我始终坚信。”
“回去吧。”
老人沙哑的打断了这段对话,漫步向前天边渐渐有了一丝曙光,只是未尽事宜,又是天道轮回。
刘断江嘴角笑意盎然,他终于可以选择相信后辈,燕福臣、张万丈或是武道盟的少东家也或者是眼前还未成气候的少年,总归来说这座江湖还是不缺意气风发的人。
又是一日,井良抚摸着少女的脸,思绪万千。可是前路漫漫,已经不能回头。本应早去皇城,可是一想到师父留给他的密信,井良整整思绪了一夜觉得应先回北秦,再做打算,只是在此之前井良还要去一次豫城,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离别之时,井良和柳佳宁并未多语,这已经不是二人第一次离别,只是上一次是不欢而散罢了,这一次较比上一次好上许多。望着马车的渐行渐远,那个登上车门也低着头的少年使柳佳宁心生难过。
关于那件事情,柳佳宁也知道他真的尽力了,只是过去了这么久无法令她释怀的并不是他。
柳佳宁眼神黯淡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哽咽道:“弟弟,我已经放过了你,只是我还是无法放过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