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戏末,等菱玉将最后这几句词唱完后便是完美的一出戏,可叶无茗却听出了不对劲,他能听出慕韵瑾的气息在倒数第三句时已经乱了,只是经验外加唱功了得这才勉强撑了下来,假若逞能地唱出最后两句只怕音会彻底破掉。
其实不止这一段,在此前有一段叶无茗也是感觉到了相同的问题,但下一句词便没有了,想来是慕韵瑾趁着间隙以及利用乐曲从而很好地调整了状态,但这一次想要靠相同的方法想来是不可能了,因为最后几句衔接紧凑,哪怕漏掉半拍也是极为明显的。
慕韵瑾此时也是心中慌张,最后两句出了如果出了问题绝对会影响整场戏的效果,但这段又刚好是极富感情的一段词,虽是结尾,却也是高潮所在,绝不可草草了事,更不可戛然而止。
台下的听客还沉浸在故事之中,唯有前几排的几位老听客察觉出了异常,微微皱起了眉。
“咳!”
就当这危急之时,叶无茗微微一咳,声音虽小,却是携带了内力,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之中,恰好掩盖了慕韵瑾的下一句,这些人中自然也包括乐工们,他们被掩盖的还有自己所演奏出的乐声,所以不免下意识愣了一愣,那乐曲自然也慢上了几拍。不过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继续演奏。慕韵瑾此时也已迅速调整好了嗓子,跟上了乐曲,同时看向了咳声来源地,跟其他人转头不同,前者是正对着听众,故而很快便看到了叶无茗。
此时的听众们皆是不满,也有几个老戏迷松了口气。
叶无茗倒是没什么所谓,对他来说大不了被瞪上几眼,可若是慕韵瑾出了问题估计麻烦会比他大得多,毕竟人红是非多,谁知道会有什么人拿这件事做些文章。至于为什么帮,是因为叶无茗觉得诸如唱戏之类的人都是十分不容易的,更别说成名了。
他曾见过一群小孩子学戏曲,却因为练功而被打得皮开肉绽,其中一个受不了便自缢了。更有甚者入戏太深,难以自拔,被他人辱骂、唾弃。叶无茗起先不解,后来却也明白了,做一行自然都想在这行混出些成绩,而想要成角儿,那就得经历苦难。不光是戏剧这样,其他行业也是如此。
如今这慕韵瑾成了名角儿,固然有天赋使然,但其辛苦程度怕是也不低,更何况还是一位女子,这需要何等的毅力。
反正自己也看完了她的戏,这般帮上一手也是自然的,反正对自己又没什么损失。自己也没必要去承受充满恶意的目光,于是还未等众人瞧清其面貌,叶无茗便已经离开了。
“真是,跑来膈应人。”
最开始叫叶无茗安静的人郁闷地说着。坐在前方的一人也是皱了皱眉,看着叶无茗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又看向台上的慕韵瑾。
“公子如何,可还满意?”
叶无茗刚出惊艺堂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原来是柜台前的哪个女子。
“很好,很好。”
回了一句,叶无茗看天色已晚,便决定前往极富盛名的绝月楼上瞧上一瞧。
“绝月楼封禁中,严禁入内。”
“严禁入内?”
叶无茗看着守在门口的官兵一脸疑惑。
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这绝月楼处于检查维修阶段。
这绝月城共有四座楼,最近海的、也是最矮的叫做拜月楼,只有三层。后面分于左右的,左边的叫迎月楼,右边的叫望月楼,皆为六层。而再稍后面处于中央的便是最富名气的绝月楼了,共有九层。
每在玉月节到来之际,这四座楼总会有几天的封禁时期,是为了让人检查四座楼的情况,以免在节日中出了什么问题。
而在平时进这四座楼自然是不用钱的,只是玉月节这天人实在是太多,于是官府决定玉月节前后三天,共七天,四座楼只在夜晚开放,并且每晚只招待一百人,每人需要花上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啊。”
叶无茗微微惊讶,这快赶上八石大米了。当然,这五两银子只是绝月楼的价格,其他楼是要低上一些的。只是为了上一座楼而花上五两银子,就算是真有钱的人怕也是不会这么做。
但来都来了,叶无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反正在三影那儿拿了不少银子,刚才又从那小男孩身上拿了两袋钱,此时的他自然是不缺钱的。
城里逛了这么久,繁华是见过了,新鲜感一过,叶无茗倒是想清静清静了。
来到城南门,人却是没有前几天多了,因为玉月节快要举行,而外来的人大多也是为此,提前到来的算是常态,临近时间再来,一怕错过,二怕无住宿,所以反而人少了。
“出城?”
“是,不多时便回来。”
那官兵瞅了几眼。
“啧,真是麻烦,亏是最近人少了,就不给你讲什么条条例例了,闭城门前回来。”
“是,幸苦了。”
叶无茗说着,出了城门。
微微凉风拂面,这城外的气温似是比城内低了不少,周边山上的树叶红黄交错,笼住山形,唯有山顶露出尖来,想来也是该秋季了。
过了河却是只有一条小路,朝西南方向蜿蜒而去。
沿河有着两棵柳树,一大一小,大的树干弯曲,没有寻常柳树的婀娜多姿,反而显得有点丑陋,其枝条并不繁茂,却垂下罩住了那棵小柳树。至于小柳树,不过才长出,细弱无比,只怕根基还不甚稳。
离这两棵柳树不远处坐落着一座房屋,很是普通,但叶无茗没想到这地方还有人住着,这附近并无村落,想来是城内人的,只是又为何在这里建上一座房屋。
“为了方便进城吗?但城内的人会没有自己在城里的房子吗?”
叶无茗想着。
“或许有什么其他原因吧。”
此时城门出来两个人,临近叶无茗时其中一人却突然着急起来,连忙拉着另一人走,却不想这一拉让后者踉跄了一下,手中的菜篮被打翻。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妇女抱怨着。
“不,不是,娘,咱们快回家吧,我走累了。”
叶无茗正想上山,听到声音便回过身来,看见是一个妇女,一个小孩,想着离得这么近,便帮着去收拾了一下。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莉杰,快些过来道谢。”
那妇女连忙答谢着,随后叫了叫一旁低着头的孩子。
“没事。”
叶无茗笑着说,随即看向那个孩子,虽然其低着头,但叶无茗依旧立马发现他便是之前偷了自己钱的那个孩子。
“原来你叫莉杰啊。”
“公子认识我家孩子?”
叶无茗点了点头,看着妇女,颇有几番姿色,心想她应该便是莉娘了。
莉杰心中一颤,担心叶无茗把自己偷钱这事告诉莉娘。
“是,见过一面。”
“可是我家孩子给公子带来了什么麻烦?我先在这儿给公子赔个不是了。”
莉娘担忧地问着,连忙赔礼道歉。
“不是,不是。”
叶无茗看着低声下气的莉娘,又想着那摊贩给他说的莉娘的过往,不禁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我不久前丢了钱,是你家孩子看见了,捡起来给了我。”
莉杰松了一口气,终于是抬起头来,看向叶无茗的眼神也没什么敌意了,不过转念一想,叶无茗这么一说不就等同于自己把辛辛苦苦偷来的那些钱给他那是理所应当的吗?于是心中又不畅快起来。
“我还以为莉杰又惹什么麻烦了。”
“喂,娘,我可没那么不听话。”
莉娘却是瞪了他一眼。
“我一天又没看管着你,谁知道你在做些什么!”
“看起来莉娘是不知道莉杰在偷钱的。”
叶无茗想着。
的确是这样,这一来,莉杰到此为止还未被抓住过,除了叶无茗这次;二来是因为莉杰只偷城外人的而不偷城内人的;三来则是平时没人去同莉娘交谈,而莉娘要么在烟雨楼,要么回了家,也听不到那些流言蜚语。
“公子。”
“啊?”
叶无茗回过神来。
“公子吃过没,不如便去我家吃吧,我们正带菜回去要煮饭。”
叶无茗正想回绝,却看见莉杰迫切希望自己走的神情,于是玩心大起。
“方便吗?”
“方便,方便,我家就在那儿,公子不嫌弃就一同来吧。”
莉娘指了指两棵柳树旁的屋子。
“原来这屋子是他们的。”
本来莉娘是可以住在烟雨楼的,但多了一个莉杰,更何况自莉杰懂事后便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在烟雨楼住了,于是回到了之前莉娘父亲的老屋子里,请了木工修缮了一番。
“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
莉娘笑着在前面带路,莉杰却是恶狠狠地盯着叶无茗。
“看我作甚?你也不想你娘知道你偷钱吧?”
“切!”
莉杰向前走去,丝毫不想搭理叶无茗。
打开了门,莉娘打了水开始洗菜,随后又开始烧火做饭,莉杰则是帮着打下手。叶无茗本想帮忙,可莉娘铁了心不愿意,于是叶无茗只能坐在椅子上等着。
这房屋倒是整洁,也有不少修缮的痕迹,房梁加固过,但依旧看得出时间的痕迹,而桌椅什么的则是显得比较新。
“公子,菜做好了。”
叶无茗感受着莉娘的态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姨,你也不要叫我公子了,我叫叶无茗,你随意叫就是了。”
而莉娘倒是不愿意,反而是让叶无茗就叫自己莉娘,至于原因。
“城里人都这么叫的。”
莉娘这么说着。
“那不行,名字总有一个吧?”
“名字?”
莉娘想了想,
“许久没用,倒是忘了。”
莉杰倒是生起气来:“你个人,不识好歹,我娘好心请你来吃饭,你倒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见你年龄不算小,结果连说话也没学会!”
叶无茗自觉唐突,却也惊讶莉杰口齿伶俐,完全不似同龄人。
“莉杰!”
“娘,你莫理他,他哪里是什么公子!”
“莉杰,再乱说话便给我去跪着!”
莉杰不再说话,依旧瞪着叶无茗。
“咳咳,孩子的话自然无所谓的,我有些渴,哪里有水?”
“我去打。”
莉娘说着,起身离开。莉杰也是跟着一起离开,总之他不想跟叶无茗待在一起,哪怕一分一秒。
叶无茗自知不适宜再待下去了,于是便离开了。
出了门,发现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只怕是还要变大。果不其然,还未到城门那雨便突然加大,河道中的水位猛然加高,侵蚀着岸边的泥土,这时若有人大胆待在河岸,只怕脚下的土块会突然崩塌随后掉入河中。
“还是快点回去吧。”
叶无茗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