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逸摇头,“不是,我没有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父皇被邪祟拿走的是情根,而我被拿走的是‘善’’。重来这一世后,父皇还是对母后一剑穿心了,他胁迫母亲,让母亲沦为他的性奴,他杀母后的人,一次次伤害母后,这一切加上前世,我如何不恨父皇?所以我会抓住那次他被软禁在府中的机会,对他下手了。”
“皇祖母,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原来前世今生他都没想杀我母后,我母后不是死于被他一剑穿心,是我误会他了,前世他没有杀我,反而他一次次护着我,今生他也次次容忍我,他想过要用心辅佐我的,是我不识好歹。”
“皇祖母,我不知道是父皇复活了母后,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重启了这一世,我不知真相,所以才会做了那么多的错事,皇祖母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是想活着啊,我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他对我的折磨还不够吗?”
赫连逸的七窍开始流血,很快一张脸都被鲜血糊住了。
他趴在地上,还在大口大口地吐血。
月鸢心里太不好受了,诧异又可悲,原来赫连逸被抽去的是“善”。
邪祟太奸诈了,他没有让赫连逸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他拿走赫连逸的“善”。
对于邪祟来说,是想从赫连祁这些人身上得到诸如“情根”,“善”之类的东西,而不是彻底毁灭他们。
他只是拿走赫连逸的“善”,然后他看着赫连逸和赫连祁父子相残,他就可以再次坐享其成,再得到更多的东西,如此反复,比直接毁灭他们,获得的更多。
这种方式比邪祟自己出手,还要阴险,诛心啊。
邪祟确实可恨,可邪祟又没有太可恨。
邪祟只是利用了赫连祁要复活容嫣,赫连逸想复仇这些,看起来邪祟反而是在帮助他们呢,让他们自己造成了罪孽。
最可怕可恨的不是邪祟,是人性。
《孟子·告子上》曰:“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
人性好比湍急的水,在东边开个口就往东流,在西边开个口就往西流。
人性本来就不分善与不善,就像水流本来不分向东向西一样。
邪祟就是给水流开口的那个人,引了赫连祁和赫连逸一对父子走向了地狱深渊。
他们都因为各自所求而疯魔,不顾一切。
赫连祁和赫连逸他们好像都没错,好像又都有错,我们总是想分出个对错来。
可我们总会明白,其实每个人的处境不同,很多事我们分不出对错啊。
月鸢终究还是把解药喂给了赫连逸。
檀曜还在法华寺,她派人连夜快马加鞭赶过去送信。
赫连逸被邪祟拿走了“善”,她问檀曜能不能拿回赫连逸的“善”,让赫连逸好起来。
两个时辰后,天还没亮时,檀曜的回信送了回来,他说“善恶七情六欲”等这些虚无的东西,能被拿走,就还能生出来。
就像赫连祁的七情六欲在慢慢回来一样,檀曜建议赫连逸从此剃度出家,吃斋念佛,守八戒,行善,潜心修行,或许有一天赫连逸的“善”就生出来了。
佛陀慈悲,给了赫连逸赎罪的机会。
檀曜派了一位法华寺的僧人来,当夜便给赫连逸举行了剃度仪式。
等月鸢带着他出现在立后大典上时,他已经是个光头,还被燃了几个戒疤的小和尚了。
赫连祁特意下令让后宫的嫔妃们都来观礼,包括被打入冷宫的宋凝霜,也被放了出来。
宋凝霜被按着跪在地上,披头散发宛如疯子,在刑罚下她已经成了哑巴,只能在心里嘶吼着,嘴巴大张,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在护卫的钳制中拼命挣扎,护卫当场挑断了她全身的筋脉,身上全是伤,趴着的地下是一片血泊。
嫔妃们平日被金尊玉贵地养在闺阁中,哪看到过这样的画面,只觉得惨绝人寰,吓得她们有尖叫的,昏厥过去的。
结果被堵住了嘴,被救醒了,让她们全程看着宋凝霜的惨状,以及这场封后大典。
和嫔也是脸色苍白,身子颤抖,捂住嘴才没有发出尖叫,对比起来,她算是最冷静的那个。
帝后携手走来时,嫔妃们随着文武百官一起跪下去,都看到了容嫣那一身服饰。
那只凤凰从肩背用金线一直绣到裙摆,裙摆在汉白玉台阶上拖了很长。
这一天的阳光很盛,琉璃瓦金光闪闪,皇宫巍峨恢弘,她背后的那只凤凰栩栩如生,是展翅欲飞的姿态。
这么一件奇艳绝世的嫁衣,衬得她整个人是那么大气绰约,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在万众瞩目中,她穿着雍容华贵的皇后朝服,身上的所有配饰随着行走而动,她宛如神女,绝世独立。
帝王也是一身绣金线的红色婚服,一头银发用很简单的红色绸带束起一半,身上的配饰不多,只在腰间挂了一个香囊。
帝后携手一步步往高处走时,有礼官喊着,“跪!拜!起,再跪……”
整个皇宫的跪拜整齐划一,喊出来的话也振聋发聩。
整个皇宫里都回荡着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便越发显得这个场面的恢弘震撼,令人的心魂都在震荡。
宋凝霜不甘心、哭泣,在心里嘶吼,虽然前世赫连祁立了她为后,却以国库空虚为由,取消了封后大典。
她连嫁衣都没穿到,更不要提此刻赫连祁为容嫣打造的,这一整套足以震撼后世的皇后服饰了。
她前世什么都没得到,来了今生,再让她看到这些,可想而知她的心态有多崩溃。
宋凝霜趴在地上不断地吐血,吐得昏死过去,又被刑罚折磨醒,不得不看着一切。
江箬瑄也不甘心,但她只能压着心里的怨恨,其他嫔妃们不甘心的同时,更多的是羡慕。
尤其是和嫔,原来赫连祁宠一个人是这样的,倾其所有,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她,不管是奇珍异宝,还是身份地位荣耀,都给到了极致。
文武百官,还有从各国赶来的使臣,都在祝贺,这样的盛宠,古往今来有几个女人能得到,谁不想要呢?
采梨的话再次响在自己耳边,和嫔温良娴雅的面上,有一瞬间的扭曲。
她要取代容嫣,要得到帝王的盛宠,哪怕是不择手段,泯灭人性。
赫连祁牵着容嫣的手,走了很长时间,迈过一级级台阶,走到了高处的太极殿前。
这个过程里他微微侧过头,视线一直落在容嫣那张绝世容颜上。
那一刻他被冰冻了万年般的脸,熠熠生辉,目光里是深情、眷恋,痴迷和沉溺,跟容嫣的一个对视,让人想到了“一眼万年”。
后来,两人在太极殿前转过去,面对着上千人的跪拜,俯瞰过去,声势浩大气势磅礴,仿佛整个天下都尽在手中。
权力对人的诱惑有多大,在拥有的这一刻,那种感觉就有多畅快满足。
容嫣还好,只因她不是非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只是想成为祁哥哥的妻子,与他并肩。
他站在最高处,她也在最高处。
容嫣看着那场面,听着高喊,想到自己从这一刻开始,就真的成为了与当皇帝的祁哥哥携手一生的人,往后她会与祁哥哥一起拥有这万里江山。
容嫣胸腔里的那颗心也被震撼着,眼里不由得浮起了一层泪。
容嫣身怀六甲,封后大典的很多流程,赫连祁都给容嫣省了,但仍然把这场大典的隆重,以及他对容嫣的盛宠,凸显到了极致。
之后就是宴席,后宫嫔妃们没参加,月鸢命人把赫连逸送到了法华寺檀曜身边,她带着安平和初婵出席。
容嫣接受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的祝贺,以茶代酒跟赫连祁站起来,宴席上几百个人一起举杯。
容阔和容夫人、容峥鸣都在宴席上,赫连祁让万振宣读了圣旨,其内容是封容峥鸣为镇国大将军,容家军和兵权,赫连祁都交给了容峥鸣。
这件事连身为赫连祁的几个宠臣,如沈瑾书都不知道,其他官员自然更加震惊,之前他们猜测皇上应该不会把兵权给容家,因为宠信外戚的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给皇后的这些,那是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的,文武百官都同意赫连祁立容嫣为后了,其他的诸如规矩流程、奇珍异宝,他们摆烂不管了。
但赫连祁封容峥鸣为镇国大将军,这属实是文武百官们没想到的,他们还以为不管皇上多宠皇后,都不会让她的家族再手握重权。
结果是赫连祁总是这么出其不意,每次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在赫连祁发动宫变时,他们以为赫连祁要杀了容太后。
很快他们又意识到赫连祁和容太后有私情,赫连逸是他们的儿子,容太后可能还怀了赫连祁的孩子,赫连祁想立容太后为皇后。
他们便连夜商议,对策都拿出来了,赫连祁却昭告天下容太后崩逝。
他们感觉白玩了一场,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谁知没多久,大着肚子的容太后出现在两仪殿。
他们又开始各种猜测,反对,却曝出赫连祁的原王妃没死,怀了赫连祁的孩子,赫连祁要立原王妃为皇后。
他们继续反对,然后,好家伙,赫连墨的罪行被昭告天下,原来从始至终容太后和赫连祁的王妃都是同一个。
这种种,从头到尾多精彩惊心动魄啊。
这他妈的不是搞人心态吗?
每次在文武百官都松了一口气,觉得不会再出现变故时,赫连祁就又给他们来了一个大反转,真的是诠释“没有最匪夷所思,只有更匪夷所思”。
到现在文武百官们简直是心力交瘁,大多数人都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毁灭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当然,更大的原因在于这个朝堂在这段时间里,被赫连祁来了一次大改革。
从赫连祁动了谢氏,世家大族终于看出来了,这往后赫连祁会逐步瓦解世家大族的势力,而重用寒门子弟。
世家大族在朝为官的,一方面采取着对策制衡帝王,一方面开始夹起尾巴做人,生怕被赫连祁抓住了把柄。
而朝中几个重臣,都是赫连祁刚提拔上来重用的,他们对赫连祁忠心耿耿。
赫连祁不管做什么,他们都支持,并且替赫连祁力排众议。
尤其是沈尚书令和新任的丞相裴玦,沈瑾书是杀人不见血。
而新任的来自世家大族、琅琊王氏侯府的丞相裴玦,手段狠辣暴戾不仁,行事作风是以杀止杀,跟沈瑾书配合得相当完美。
裴玦的手段让文武百官们,想到了曾经还是摄政王时的赫连祁,简直是如出一辙,摄政王给文武百官带来的巨大阴影,到现在还让他们晚晚做噩梦呢。
文武百官便想着这裴玦,怕不是赫连祁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于是更忌惮了……基于以上各方面,赫连祁下达的旨意,文武百官都不敢反对了。
他们只能摆烂地想,赫连祁只是偏宠皇后和其家族,也没做出其他要亡国的昏聩之事来,所以他偏宠一些,就偏宠一些吧。
容夫人不知道这件事,领着全族一起跪下去接旨时,她心里当然是欢喜的,一方面儿子得到了重用,做母亲的开心,再者,这代表着赫连祁对嫣儿的宠爱。
容阔欣慰地看着自己给女儿选得女婿,在月鸢回宫做皇太后,容峥鸣日日酗酒一蹶不振时,他进了宫,跟赫连祁谈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赫连祁给的回应是他需要一些时间。
果不其然,赫连祁谋划了这么长时间,把容家军和兵权都收了回来,给了容家。
并且,他在容峥鸣还没有诸多战功的情况下,破例封了容峥鸣为镇国大将军。
不管过程怎么样,但凡他有所求,女婿都答应,还做到了。
容氏一族的荣耀在这一刻似乎已经达到了极致,文武百官们格局打开了,有话说“富贵传家不过三代”,“人无百年不散之局,盛必有衰”。
这世家大族,朝代,皇位,都在不停地更替中,容氏一族的荣耀又能维持得了多久呢?
之前赫连祁依仗世家大族,谋逆派都是世家大族,可现在他登基后,第一个就拿世家大族之首的陈郡谢氏开刀,终结了谢氏上千年的荣耀。
这往后他会不会终结容氏的荣耀,或是由他的子孙后代来终结,等着吧。
容家接旨谢恩,赫连祁让人平身后,容峥鸣再回去,座位就被安排到前面了,不过他始终没有抬头去看一眼高坐上的太后,直到。
这次苗疆也来了使臣,并且是曾经的苗疆少主乌潮崖。
他离开座位,来到正中央后对高坐上的赫连祁、容嫣和月鸢行礼,然后取了一份国书,看着月鸢道:“我苗疆原苗疆王,于二十天前驾崩……”
其他人听到这消息顶多只是唏嘘,而月鸢早就知道乌孤亭会死,却还是在得知消息的这一刻,脸色骤白。
初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捂住嘴才没有发出哭声,只眼泪流着。
云振走过来,把乌潮崖呈上来的那份国书接过去,而后返回去,递给了赫连祁。
赫连祁猜到什么,所以打开时按住了一角。
果不其然那里面夹着一封书信,无疑是,给月鸢留的遗书。
赫连祁不动声色地把遗书先收入了袖中,垂眼看着国书的内容,乌孤亭以苗疆王的身份对大祁称臣,把整个苗疆献上,送给了大祁。
往后苗疆不再是独立的,它只是大祁的一部分,一个省,或是一个县,赫连祁可以派大祁的人去统治苗疆。
人的悲喜是不共通的,苗疆王乌孤亭的驾崩和他把苗疆拱手相送这两件事,对于大祁来说是喜事。
文武百官再次纷纷离席,恭贺帝王和大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