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为这事。”米歇尔缓缓地点了点下巴,“我知道她的习惯,但这毕竟是你们的家事,我不太好插手。”
白饮雪明显有些慌乱,仿佛下定决心般朝地上磕了个头:
“米歇尔夫人,只要您肯救我,我……我就把您当成我的母亲,给您养老,您让我做什么都成!”
“可怜的孩子……”
米歇尔重重地叹了口气,缓步走到白饮雪身边,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发丝,轻柔摩挲。
后者顺势将脑袋靠在前者的大腿上,微微发出啜泣的声音。
“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我身边吧,没有任何人和诡谲可以伤害到你。”
“母……母亲……那伊甸园的事……”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官方的人会替我去管的,相比一座附属小镇,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首先映入沈寂意识的一串串信息流和场景画面,是属于执政官女士的记忆碎片。
她名叫陈乐,从小就在伊甸园长大,不到三十岁就担任小镇执政官职务,距今已有十年。
在当时,以女性身份担任一座附属小镇的执政官,比男人要困难许多。
若不是暗中有着母神教会这一隐秘势力的支持,她至少还需要积累十年的政治资产。
而陈乐的父亲,就是伊甸园上一任执政官。
奇怪的是,在记忆碎片中,有关她父亲面孔出现得十分之少。
忽然,沈寂眼前画面一闪,看到了一方骨灰盒,那就是现今陈乐父亲的所在。
画面再次变幻,沈寂以陈乐的视角,看见一个眼含泪水的中年男人,正绝望地望着自己。
“你该死。”
陈乐语气冰冷地说道:
“如果母亲没有跟你结婚,就不会跟一头驴一样只会生孩子和忙家务,完全没有自由,过着毫无幸福的生活。”
“什么婚姻,什么贤妻良母,都是像你这样的男人用来控制她的枷锁罢了。”
“不只是我的母亲,还有伊甸园乃至整个国家的女性,需要有人来解放她们,引领她们觉醒,去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我的责任,就是去做这样的引领者,觉醒者,重构这个社会的秩序。”
已经中年但五官依旧棱角分明的男子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满是陌生,声音略微沙哑道: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那个组织对吗?是她们将你和你的母亲荼毒成这个样子,甚至教唆你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见自己女儿默认,兀自投来冷漠的目光,不知是不是毒药进一步发作,陈毅愈发感觉自己心口绞痛难耐,就好像有人拿剪刀在剪自己的心脏。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呼吸却愈发艰难,嘴角溢出暗色的鲜血,声音无比沉重道:
“这件事……你母亲知道吗?”
陈乐淡声道:
“她不知道,也没有参与今天的事。”
“但我这个女儿不介意替她做这个恶人,只要你死了,她就可以去追求自己的人生,而不至于跟你过家家,扮演所谓的贤妻良母。”
一抹不正常的青黑爬上陈毅的脸庞,他眼前一阵阵的昏暗,预感到生命将尽的他惨笑一声:
“亲手下毒弑父……好,好……你能保证不被发现吗?”
陈乐冷冷嗤笑一声,嘲讽道:
“我敢动手,自然是不担心被官方查到,大主教会妥善安排一切。”
“等你死后,伊甸园会举行选举,而我会接过你的职务,带领伊甸园投向崇高母神的怀抱。”
“好,好,好。”陈毅一连说了三个好,绝望的神情中忽然流露出一丝怜爱:
“那我就放心了……”
陈乐脸上闪过略微的动容,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生物学父亲罢了,鳄鱼的眼泪……陈乐心中不断默念着,却被陈毅接下来的话扰乱了心绪:
“乐乐,我不怪你,因为你被邪教污染了思想,我只是很自责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你们母女的异常……对不起,替我照顾好你的妈妈,她……”
陈毅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听不见,眼睛也缓缓阖上。
他死了。
死在了亲生女儿投下的毒药中,死在了执政官的座位上。
沈寂眼前画面再次变幻。
潜意识告诉他,这一段画面与上一段陈毅死亡的距离时间并不长——
陈乐推开卧室房门,就看见窗帘拉上的阴暗房间中,长长的吊绳,悬挂着一具早已没有生息的女尸,下方的凳子翻倒在一侧。
“妈妈……”
陈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整个人宛如人偶一般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
眼前一幕已经抽干了她的力气。
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帮助母亲永远地摆脱了传统礼教和婚姻的束缚,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可以去追寻属于母亲自己的幸福。
可是……母亲为何会选择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偌大的房间内,没有留下任何遗书。
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旧时代的枷锁解不开,那就随她埋葬了吧。
新世界正等待自己去创造。
陈乐在教会派来的心腹的帮助下,安葬了母亲,在选民的欢呼声中发表演讲,成功当选伊甸园小镇的执政官。
也是有史以来,伊甸园第一任女性执政官。
之后,越来越多的女性权贵在伊甸园买下了住宅,统一接受教会的洗礼,寻求如何最大化追求自己的幸福,实现人生的价值。
她们有的请教如何不着痕迹地杀死大自己四十多岁的富人丈夫,从而继承他的遗产;
她们有的交流如何让自己的丈夫净身出户,并炫耀自己情人的数量。
有的向白神甫告解,如何消除内心道德的拷问。
有的则更进一步,寻求奴役男性,并让情人替自己生子的方法。
“母神”的信仰在这里传播,邪神的种子在这里发芽。
伊甸园中原本正常的家庭也在一场场变故当中支离破碎,一个畸形的、失序而违背人类认知与道德的家园,或者说邪教据点,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