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班在二楼,需要上楼梯。
林灵釉虽然先带着计然走了,但却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在楼梯口等秦姓老人。
等老人走过来了,林灵釉这才松开计然,伸手去扶老人。
老人收起拐杖,用手臂夹着,任由林灵釉扶着上楼梯。
“小然,给秦老师拿拐杖。”
计然哦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拿老人的拐杖。
老人摇摇头,笑着拒绝道:“你还没有拐杖高呢,快上楼吧,我老人家还没到那个地步。”
计然不敢硬抢拐杖,怕把老人拉摔跤了,只能扭头看向林灵釉。
林灵釉微微摇头,然后扶着老人往上走,道:“听师母说您最近又喝上酒了,我上学那会儿您不是已经戒了吗?您这身体……”
老人苦笑道:“你这师母啊,什么都好,就是嘴碎,我那哪里算是喝酒,不过是偶尔和我那些老朋友小酌一杯,尝个味道罢了,算不得喝,算不得喝。”
林灵釉拿他没办法,不过师母让她帮忙劝劝,她也担心老人的身体,故而只能道:“您要是只是想尝味道,我那里有些朋友送的松果酒,有酒味但是没有酒精,改天给您送来,那些酒您就别喝了,师母和我们这些学生都很担心您。”
老人干笑着摆摆手,道:“以后再说,以后再说,你还没有给我好好介绍一下你这个外甥呢?叫做计然是吧?”
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看着老人,乖巧地道:“秦老师好,我叫计然,计算的计,然后的然。”
老人好像很喜欢他,笑得合不拢嘴,逗他道:“原来是这两个字啊,那你知道秦老师叫什么名字吗?”
计然摇摇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老人,以前也从来没听林灵釉提过。
老人停下脚步,身体前倾,把手伸到他面前。
计然有些懵懂地将自己的小手放在老人那皱巴巴的手中。
老人笑着将他的手摊开,然后一笔一划地在他手上写字,边写边道:“秦……宝……树……认识这三个字吗?”
计然点点头。
老人笑道:“这就是我的名字,以后你可以叫我宝树爷爷,秦老师三个字我不爱听。”
计然闻言,扭头看了林灵釉一眼。
林灵釉笑着点点头。
计然当即乖巧地喊道:“宝树爷爷。”
秦宝树哈哈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叫我一声宝树爷爷,这以后啊,在学校里就是我罩着的了,谁也别想欺负你。”
计然能够感受到老人对自己的善意,亲昵地牵上了老人的手。
秦宝树拉着他,将他的手向上稍微提了起来,像是一个正在牵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孙子上楼梯的爷爷,乐呵呵地道:“走,上楼。”
三人年纪各自差着辈,林灵釉按照年纪来说,应该跟秦宝树差了两辈,要是真的仔细算,计然这声爷爷喊得还是占了便宜的。
三人说说笑笑地上了二楼。
走出楼梯间,秦宝树就不让林灵釉扶着了。
他本来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但是人老心不老,非要把这一届学生带完,学校领导劝了好几次,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由着他。
他也不想在人前示弱,给那些领导劝他退休的借口,所以平时若非实在没办法,他是不让人扶的。
说起来,学校领导也是良苦用心,为了逼他退休,专门把八班分给了他。
八班在二楼,上下课都要走楼梯,这对于一个七十高龄的老人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
学校领导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要是楼层太高,真的把老人摔着,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到了八班门口,林灵釉和秦宝树让计然先进教室,两人还有话要说。
此时还没有下课,但是因为秦宝树被林灵釉叫走了,所以八班的教室里并没有老师,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一副乱糟糟的景象。
计然在教室门口露头,顿时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他倒是并不怯场,直接走上讲台,笑着冲班级里的同学打了个招呼,道:“我叫计然,是新来的,这里有我的位置吗?”
全班同学都在打量着他,但是没有人说话,有的只有窃窃私语声。
忽然,教室最后排的角落,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儿满脸激动地站了起来,很兴奋地冲他招手。
“这里!坐这里,这里有位置!”
她拍着自己旁边的桌子,示意计然可以坐她旁边。
计然愣了一下,眼前的小女孩儿很眼熟,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哥哥!”
这一声哥哥,瞬间就把他拉回了那座考场。
升学考试那天,那个向他借橡皮的小女孩儿……
原来是她。
这么巧。
计然走下讲台,在全班的目光中,很自然地坐在了女孩儿的旁边。
女孩儿似乎很激动,在旁边扭来扭去的。
小孩子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同学们见他坐下了,便回过头继续窃窃私语,继续开小差,期待着下课快点到来。
计然放下书包,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新同桌,道:“你这么矮,为什么坐这么后面?”
女孩儿听计然说她矮,有些不满地皱起了鼻子,但还是解释道:“她们说我爱哭鼻子,不想跟我玩。”
她嘴里的她们,大概就是班级里的其他小女生了。
这也很正常,幼儿园的小朋友也不喜欢爱哭鼻子的人,因为父母从小就跟她们说,爱哭鼻子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这在很多时候就成了她们交朋友的一个标准。
看来这个小哭包跟自己算是同病相怜了。
计然道:“她们说得没错。”
这小丫头确实爱哭,那天只是丢了个橡皮,就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啊,啊?”
女孩儿似乎没想到计然会这么说她,居然跟那些小女生站在一起,懵了一下。
然后,她的眼睛开始变红,水雾开始弥漫,嘴角开始下瘪。
但是可以看出来她在极力地控制和忍耐。
“唔~不哭,嵋儿不哭。”
她好像有点忍不住了,开始抬手擦自己的眼睛。
“呜~嵋儿才不是爱哭鬼,呜呜呜~才不是。”
但是擦眼泪的动作似乎彻底激活了她的泪腺,豆大的泪珠开始向下翻涌,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呜呜呜哇~”
整个教室都被惊动了,纷纷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错了,给你棒棒糖!”
计然早在她眼睛开始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惹祸了,连忙从书包里翻出来一根偷偷带学校的棒棒糖,拿着它不断地在她面前晃悠,见她只顾着哭,根本就不接,还把棒棒糖往人家的手里挤。
但女孩儿的眼泪就像是溃了堤的大坝,根本止不住,整个人的力气都用来哭嚎了,哪里有工夫接他的棒棒糖。
“呜呜呜呜~”
计然急了,特别是他已经看到林灵釉正在窗户外面朝里面看了,当即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把棒棒糖一把剥开,就往女孩儿那张得大大的嘴里塞。
“呜呜呜~呜?吸溜~草莓诶!”
女孩儿的哭声瞬间收住,简直比全自动水阀还要果断,还要快。
看着女孩儿一边擦眼泪,一边面露幸福地舔着棒棒糖,计然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瞥了一眼窗口,见林灵釉已经收回了目光。
还好还好。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今晚屁股又得遭罪了。
班里其他人见女孩儿不哭了,都笑嘻嘻地收回目光,一时间吵吵闹闹,话题都在女孩儿身上打转。
大概就是爱哭鬼,喝凉水之类的嘲笑话。
计然看着仿佛已经忘记悲伤的女孩儿,不敢再招惹她,默默地趴在了桌子上。
那颗棒棒糖是他好不容易带进来的,本来还想着自己课间的时候偷吃呢。
没想到便宜了这个臭丫头。
那可是他最喜欢的草莓味啊!
没办法,学校食堂的饭菜真的算不上好吃,计然在家里吃惯了林灵釉做的饭菜,对于学校的午餐实在是难以下咽。
每天悄悄地带小零食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好歹能解解馋。
没一会儿就响起了下课铃声。
教室里的学生都跑出去玩儿了,一个小时的课间休息时间,够他们玩好几个游戏了。
林灵釉嘱咐了他几句,顺便还跟他的新同桌打了个招呼,让两人好好相处,这才回去上班了。
女孩儿吃了计然的棒棒糖,对林灵釉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她会好好跟计然做朋友的。
林灵釉对她的印象还蛮好。
“哥哥,这是你的橡皮。”
课间,计然本来准备去外面转转,女孩儿突然从书包里拿出来半块橡皮,正是计然之前借给她的。
计然摆摆手,随口道:“送你了。”
他倒是没想到女孩儿还一直记着,非要还给自己。
女孩儿看着手中的半块橡皮,想了想,把橡皮放回书包里,然后从自己的文具盒里拿出来一个暗红色的羽毛状的事物。
“哥哥,这个送你。”
计然接过来看了看,好奇地看着上面的暗红色流光,道:“这是什么?”
女孩儿见他接过去了,好像很开心,笑道:“这是我姑姑送给我的礼物,好像叫做凤凰……唔,凤凰锁匙?”
啪——
暗红羽毛状事物掉在地上。
计然表情慌慌张张地把它捡起来,又仔细看了一眼,确认这东西不是假的或者模型玩具,一脸懵逼地看着女孩儿,道:“你姑姑就这么让你带着它到处跑?”
妈耶,这是哪个土豪家的小公主?
女孩儿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有多贵重,还一脸单纯地道:“姑姑没说可不可以,我觉它很好看,所以就一直带着,现在送给你啦,谢谢你送我橡皮。”
计然沉默了,他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暗红羽毛状事物,然后将它放回了女孩儿的手中,摇头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女孩儿有点急了,硬要把东西往他手里塞,道:“我家里还有很多的,一点儿都不贵重。”
计然把手背到身后,生怕自己起了贪念,还闭上了眼睛,坚定地道:“那我也不能收。”
而此时他的心里早已经泛起了滔天巨浪,家里很多?你怎么不说你家是开凤凰坐骑公司的?
这玩意儿是凤凰坐骑的钥匙,他之前只在电视里听过,这还是第一次见。
女孩儿看他这副样子,瘪了瘪嘴,不过好在没有哭。
她抱着凤凰锁匙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抬头看着计然,一脸天真无邪地道:“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呀?你喜欢什么,跟嵋儿说,嵋儿去找姑姑要,她什么都有的。”
计然深吸了一口气,这比面对富婆的包养邀请还要难以拒绝,但是他还是以惊人的毅力忍住了,一脸淡漠地摇头:“我只是送了你一块橡皮,不用放在心上。”
嘶——
好心痛。
好像损失了一个亿。
计然的脸抽动了一下。
“哦。”
女孩儿嘟囔了一声,低下了头。
就在计然既心痛,又松了口气的时候,女孩儿忽然又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着计然,道:“哥哥,那我们是朋友吗?”
计然心想朋友不朋友的无所谓,你别再诱惑我就行。
不过,看女孩儿认真地样子,他想了想,还是认真地回答道:“那要看你怎么定义了,如果只是能说说话的普通朋友,那我们算是吧,毕竟也是第二次见面了。”
女孩儿眼睛一亮,蓦然抬起小手,握紧四指,伸出小指,一脸期待地看着计然。
计然无语:“干什么?”
女孩儿兴奋地道:“拉钩呀,好朋友要拉钩的。”
说着还弯了弯小指头。
计然断然拒绝如此幼稚的行为,道:“不拉。”
女孩儿懵了一下,不解道:“为什么呀?”
计然有点心累,只能随便编了一个理由,道:“我们是普通朋友,不是好朋友。”
女孩儿连忙问道:“那怎么样才能当好朋友?”
计然可不想跟她当好朋友,他怕哪一天自己真的忍不住,骗小孩儿东西实在是有点超出他的底线了。
“你太有钱了,我是个穷小子,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决定让她认清现实。
女孩儿更迷糊了,一脸茫然地道:“钱是什么?我很有钱吗?”
计然翻了个白眼,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
马爸爸的意志已经可以穿过宇宙了吗?
难道你也一辈子都没碰过钱?
见计然不想理自己,女孩儿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子,身上的裙子,若有所思。
……